他已经成为人父,并且没有发胖。谢天谢地。

天真年少,纯粹干净,我们四个人共度了许多个节日,那一年,我们没有假期。深夜,老板开着他的日产,带着我们一齐到了永泰这个小县城,此地四面环山,像我从小长大的家乡。换个地儿吃饭睡觉,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困难事儿,凑一起就想抱怨老板的苛刻和薪水的微薄。

直到我三十了,我再回想那一次的出差,我买了一双黄色的拖鞋,我经过一座桥一座山,石阶上有好多锻炼的人群,我穿过菜市场,我住了一夜条件极差的小旅馆。我们四个人哭着说要去网吧通宵一夜,也不能接受在这样的旅馆睡一夜,后来怎么眠去的我记不得,但在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它也不再成为值得掉泪的过往。青春可贵,万事新鲜。

微信里建了一个群,吧啦着让失联八年的朋友发张近照,他已经成为人父,并且没有发胖。谢天谢地。再看看自己,八年来,涌上波涛,亦沉入谷底,没有按部就班,却也看见一路繁花。

趁着这股兴致,翻了翻几年来的微博,我再也想不起曾经的心情,也好难刻画出成长的轨迹,仿佛一切都随着走过的脚步而消失。我的眼里,只剩下前方,千帆过尽,海阔天明。

一手边往嘴里送巨大的杨梅,一口食不尽,需分好几口咬下,红色清澈的汁液从嘴角流下,染了手指尖儿,顾不得吮上,嘴里被丰满的杨梅充盈,脑门顶上都要开出花来。生的意义就是此时此刻。站着坐着躺着都忘不得的滋味,不辞长作“岭南人”。

杨梅在我的心中还是能有这般分量的,倘是换做荔枝,我必定是要变脸,拂袖而去的。已经记不得是几岁的光景,兴许还未到念学的年纪,父母的友人送来一袋荔枝,那是我平生第一回吃荔枝,然,我搭配了煤炉熏烤过的杨梅干一起食用,随后的上吐下泻,我的眼里再也容不得荔枝的身影。长大了,细细想来,分明是杨梅干的过错,怎怪到荔枝的头上。世事哪能冤头债主都明了确的呢,且不过是心里一狠劲儿,说谁不对那就是谁出了岔子。

在我念六年级的时候,老佛爷说:人苏轼都说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荔枝肯定没那么难吃,不如我们再试试吧。

我说:好。

我们俩站在窗台边儿,下午四点的光线依旧明烈,把老佛爷的侧身打出一轮明亮的金边,光影之中,她剥了荔枝壳,露出了剔透晶白的荔枝肉,她缓缓往嘴里送去,但仅仅是唇齿相触,便立刻把荔枝给推出了嘴,墙上贴着的美少女水冰月夜光贴纸也闪动着动态的光线。

-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我也是,闻到这个气味都觉得难吃。

我们努力过了。但失败了。我便相信这是一件注定的事。它注定成为我的对岸,成为天边云彩,成为我之唾弃。

/拍荔枝的时候,我是憋着气拍摄的,对它浓郁的气息,保留看法。

中考前一夜,我们在教室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老师吩咐完说了一次又一次的注意事项,大家伙儿排着队走下楼梯。我穿着青灰色棉布长裤,和一件小姨给做的白色衬衫,我顶着短短并有些湿润的头发,看到教学楼对面的他人家,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说笑话,看月升。那一刻,我强烈地希冀自己的时间轴是已经结束了中考磨炼的那个节点,乖张地坐在家乡的院子里,听夏夜的蝉鸣,喝一碗奶奶煮的仙草汤。

那一年,中考的日子,是7月1日-3日,农历五月十四,满月,明晰。

那三年的初中夏日,我都穿着小姨给我做两件白衬衫,替换着替换着,被同学质疑我没有换过衣裳。青葱羞耻、窘迫无奈的心情。

结束了结束了,我再也不需要面对中考高考期末考,我欢天喜地,我活蹦乱跳,我流着无声的眼泪,迎接人生每个阶段的终极考验。老师,也许我可以回炉重造,也许我会好好珍惜每一个六月。像深夜一碗面,我会喝到一口汤都不剩。

山   林   知   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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