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元曲深处,读《元曲曲牌研究》
在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历程上,唐诗、宋词、元曲宛若三座壮丽的艺术巅峰,成为各自时代的艺术符号和文学典范。历经千年岁月,至今仍让人品赏不尽,探究不止。
相较于一贯被人津津乐道、品读激赏的唐诗和宋词而言,元曲似稍显寂寞。作为一种音乐文学品类,元曲似浅而实深,似近而实远。
曲牌是元曲音乐的“细胞”。在元曲音乐失传、文献记载缺乏的情况下,这些曲牌就像沉积岩,凝结着元曲音乐发源、变迁的诸多学术信息,值得深入开掘。
本书作者深入元曲其中,系统梳理了元曲曲牌的现存总量,翔实考辨了元曲曲牌的多重源流,具体考察了元曲曲牌的不同功能,细致分析了元曲曲牌在系统内传播的复杂变异,完整地还原了元曲曲牌系统在诸种复杂关系中吐故纳新的动态历史。
此书研究内容丰富,涵盖了元曲曲牌系统的各种要素,对词曲关系、南北曲关系、元曲体制研究提出了新的视角和例证,对于明清戏曲、明清小曲、说唱文学的相关研究提供重要的借鉴和参考意义,是近年来元曲研究领域具有开拓创新意义的一部优秀著作。
书中创新之处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传播”是本书研究路径最重要的关键词,其核心是从关系和过程的角度研究元曲曲牌问题,力图纠正元曲曲牌研究中算静态“总账”的弊病。
“民间”是本书研究路径另一关键词。本书论及的嘌唱、金元道士俗词在词曲之变中的作用,本生曲牌的民间源流,南北音乐在“民间日用”阶段的牌调对流,民间用曲唱曲催生带过曲等观点,无不贯穿着这一思想,力图还原文人话语体系背后的历史实态。
在研究方法上,本书突出使用的是二重证据法和统计法。近年来,冀南出土的金元瓷器上的词曲是本书集中引入的新材料。
1、本书以元曲存世作品和其他文献记载为依据,对周德清“乐府三百三十五章”予以清理辨正,对元曲曲牌总目做出了新的统计。
2、对词曲之变进行了重新审视,将词曲关系的探讨下延至金元,澄清了【黄莺儿】、【川拨棹】、【豆叶黄】等牌调的真正源头。
3、认为北曲本生曲牌中就有来自南方音乐者,【采茶歌】、【落梅风】等曲牌就是明证,从而打破学界“北曲即北地音乐”的思维定势。
4、以冀南出土的金元瓷器上的词曲作品等珍贵资料为据,采取二重证据法,推进了元曲本生曲牌的研究。
书中有多处精彩的论述生动有趣,新义纷呈,吸引着读者不知不觉地走进元曲深处,更加深层地认知和解读元曲艺术。
精彩片断举例:
【骂玉郎】虽为元曲常用曲牌,但现存作品只用于套数和带过曲,一般与【感皇恩】、【采茶歌】连用,并不见小令用法。而叶子奇《草木子》却有如下的记载:
元将亡,都下有【骂玉郎】曲,极其淫泆之状,盖桑间濮上之风,居变风之极也。
从中我们可以知道,至少在元末,在民间,【骂玉郎】已作为单曲流传。但遗憾的是,今天并无当时作品遗留下来。而《秋水庵花影集》收有施绍莘弦索词【北南吕·骂玉郎】三首,或许对我们有所启发,姑且录第一首如下:
手抱琵琶弹怨词,把俺哀肠事诉与谁?天生我你配雄雌,有何疑?俺与你明白夫妻,怕旁人怎的?怕旁人怎的?怎不日夜相随,倒抛人路岐?倒抛人路岐?我你岂莺莺君瑞,可只是哥哥妹妹。虽不曾合卺牵丝,虽不曾合卺牵丝,却也曾焚香设誓,天地皆知。俺闻之,那王魁负了心期,终有日捉将去海神相对。
该曲虽然晚出,但正可与《草木子》的记载遥相呼应。《草木子》所言多为“桑间濮上之风”,“极其淫泆之状”,于此可见一斑。从牌名推测,此种风貌当是【骂玉郎】在民间的原初格调。“玉郎”在词曲中多为对情人的爱称,【骂玉郎】本初当为女子的嗔怨之词,即陈眉公评施绍莘前曲所言“小窗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从上引这首弦索词中,我们大略可以推知【骂玉郎】在民间叶儿阶段的样貌。
而至明代【干荷叶】在小曲浪潮中再一次引人瞩目,但与刘秉忠所作已大不相同。试引丁采一首“拟小曲”【干荷叶】:
你如今见在高枝上,又会飞又会走又好声响。引得人不免抬头望。退了这层皮,忘了旧腌臜。你那里生来那里长?
在明代,类似刘秉忠文人一脉的【干荷叶】仍然有人作,如常伦【干荷叶】:
谢安高卧东山上,逐朝家歌舞醉颠狂。起来不负苍生望,拒强秦,留得芳名世世讲。
其格律的整饬,家国情怀的抒发,都带有浓厚的文人气息,与上引丁采“拟小曲”【干荷叶】完全不同。同样为【干荷叶】,变化多端的小曲曲调与文人谨遵格律的北曲创作并行不悖,显示了元曲曲牌在民间、文人两脉的不同发展路径。
《元曲曲牌研究》
时俊静 著
ISBN: 978-7-5325-8948-7
定价: 5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