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英丨李永清先生咏花诗赏析

作者：袁海英

        朗诵：宋春献

李永清，号清和居士，自称业余诗人，著有诗集《清和堂集韵》。他沉浸在诗韵生活中数十载，其对生活的理解与梦想，心灵的悸动与神驰，都被其以诗词的形式记录了下来，他的诗作清丽典雅、灵动怡情、接近生活、融入自然，充满了人文情怀，具有抚慰精神、舒展焦虑，愉悦人心之妙。品读他的诗，让人在感受艺术魅力的同时，还会获得启迪智慧、陶冶情操的奇特效果，更能触摸到他空灵隽永的心灵脉动。在其创作的众多作品中，我比较喜欢他的咏物诗，尤其是咏花诗。本文选取李永清先生两首花咏绝句进行赏析，愿与读者分享。

其一，《牵牛花》：

青梢昨夜越高栏，玉靥娇姿翘首观。

一缕风来摇欲坠，出头容易立身难。

第一次读到这首小诗，我便一睹难忘。通俗形象的语言，情景交融的画面，发人深省的立意，虚实转换的修辞技巧，无不让人叹服。

牵牛花的青秧梢头一夜之间就生长的越过了栏杆，娇艳、甚至显得高傲的花朵高高绽放，让人翘首瞩目。然而，一股风吹来，花朵剧烈摇摆仿佛要从高处坠落一样，此情此景让观花者吃了一惊，并不由地产生出一种联想，那就是获得荣耀与存在危机是并存的！

本诗结构为前一联写景，后一联借景抒情。全诗的诗境重在借牵牛花的意像寄托作者对生活的感悟。虽说这是一种较为常见的诗词创作手法，但作者在着墨中，仍然让其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创作张力与艺术魅力。写景时“越”字的运用，注重渲染了发现美的突然性。牵牛俗称喇叭花，因其在每天早上4点便开花，故被称之为“朝颜”。“诗人”早上起来，惊喜地发现牵牛花越过高栏娇艳地绽放，不免眼前一亮，翘首仰观，心存喜悦，甚至让人感受到踮起脚尖的动感。赏花人的专注与花儿的玉靥娇姿，定格成一幅婉约美妙的生动图景。这与杨万里“望见竹蓠心独喜，翩然习上翠琼簪”是同工心境。然而这一让人陶醉的画面顷刻消失，诗人笔锋一转，只见一缕微风吹来，高傲的“公主”一般的牵牛花身子一个趔趄，几欲跌落。这一突来的些小变化让她花容失色，这里的描写生动形象，有小扣心弦的意味。此句，如同在平静水塘中投入了一块石头，不仅使全诗风格由静到动为之一变，更是激荡出由喜转忧的涟漪，情景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并且也顺理成章引出了作者本诗的主旨，那就是“出头容易立身难”。

显然这是一句双关语，从诗所描述的第一层意思上说,牵牛花从默默无闻到闪亮登场，从低栏之位攀上让人仰视高度，也就是一夜之间的短暂时空中发生的变化，出出风头（我没有理解成“出人头地”）相对来讲算是容易的；另一个层面的意思则是作者由花及人及事及社会现象之联想。由此而及彼，让人联想到：出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还是“高处不胜寒”，世上的成功从来都是来之不易的。就牵牛花而言，既然高高在上，就必须做好迎接风吹雨打、挑战命运的心理准备。由此，我们会很自然地想到：人生奋斗之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才是作者这首《牵牛花》真正要表达的思想。由于有了前句“摇欲坠”的铺垫，这种出乎意料的境界拔高，并没有让读者有突兀或不可接受之感，而且觉得其过渡相当自然，顺理成章，使在得到启迪的同时会心一笑。由一朵生机盎然的牵牛花，自然过渡到“出头容易立身难”的思想境界，足见作者在“起承转结”方面驾轻就熟，功力非凡。

另一首咏花诗是《向日葵》：

迟开无意躲姚黄，不恋风柔恋日长。

燃尽青春梳况味，心香更比百花香。

这首诗吟咏的是我们最为常见的葵花，也正因为过于平常，想写出新意实则很难。我对这首诗总的感觉是：角度选取新奇，意像构造巧妙，宏观构思，微观着眼，立意深远，布局完美。

晚于姚黄开放的向日葵并非是刻意躲避高贵的姚黄，不喜欢在风和日丽中彰显自己，却心甘情愿做太阳的陪衬，这是向日葵的特性。将青春都付出在围绕太阳周而复始中度过，维护太阳众心捧月的核心地位成为了它生活的全部，而宁愿在不彰显自己的平凡中度过一生，不由地问一句，你不觉得吃亏吗？这样的甘当陪衬心态你能理解吗？然后，作者在最后一句诗中作出的回答“心花更比百花香”，向世界宣告：向日葵追求心灵美的高贵品质超越了百花五彩缤纷的外面美！

这首赞美向日葵的诗，前两句用最简洁明快的方式客观说明向日葵的生理特征，因其花期晚于牡丹、花开逐日向阳，故有了“迟开无意躲姚黄，不恋风柔恋日长”的写实描绘。我们知道牡丹的花期是每年4月，而向日葵的花期为每年6至9月，显然向日葵绽放的时候已经错过东风吹拂百花争艳的时节，而百花丛中最雍容华贵的品种则非牡丹莫属。俗语说：众芳国里牡丹王，姚黄更是王中王。被称为“千叶黄花”的姚黄是公认的牡丹极品，作者在此诗中提到姚黄是有深意的。显然是要用高贵的姚黄成为 “卑微”的向日葵的参照物，二者的相同与不同点与本诗表达的主旨密切相关。它们的相同点可简化为：同色、同硕、同多瓣。同色指姚黄与向日葵均为金黄色；同硕是同样植株高大、花朵硕大；同多瓣是指它们均属于花瓣数量重繁的花卉。所不同者，也可简述为：不同的地位、影响、命运。姚黄地位尊贵有傲视天下的王霸气象，而向日葵的地位名气低下不可同日而语；牡丹自古以来就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荣誉繁多风头出尽处于被拥戴的核心地位，而向日葵不仅落寞孤寂，较少被关注，而且终身追随太阳，仰人光芒，甘当分母，做陪衬红花之绿叶身份终了一生。第三句“燃尽青春梳况味”就将这种强烈反差、这种地位的不对等，这种他人陪衬明确点了出来。况味，指更厚重境况和情味、滋味，是向日葵的一种只愿意做一名好士兵而不曾产生当将军的心路历程。然而拿破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一名言也同时昭示我们，将军产生于长期在一线冲锋陷阵的优秀士兵，士兵的献身精神，士兵的甘甜苦辣，个中滋味谁人能够理解？所以我们仰视将军光芒的同时，切不可小瞧了士兵的美丽风采。

最后，我们再来欣赏结句“心香更比百花香”。自然界中平凡的向日葵，对生存环境土肥水条件要求不高，抵抗旱及酸碱适应性强，也就是具有吃苦耐劳的性格，不求索取的品质。而相对于姚黄等名贵花卉来讲，这一品质尤为珍贵。在这里，作者对花卉优劣的评判标准进行了重新定义，那就是摆脱传统的以貌取人，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用实用主义的新价值观来重新评价审视花卉的优劣。由此在读者眼前就呈现了“牡丹花好空人目，枣花虽小结实多”的景象。向日葵用燃尽青春不仅妆扮出了美丽的世界，更把其芳香的果实无私地奉献给人们，这种精神，与类似姚黄及春季争奇斗艳的百花相比，其境界要高尚的多，美丽的多，诚可谓天壤之别啊！“心香更比百花香”一句真是有石破天惊的思想冲击力。它将我们对花卉的庸俗价值进行了革命性颠履！对向日葵进行了重新认识。心香是什么？这里的香可以理解为美，而向日葵风采就是美的化身。绝不计较利益得失，绝不争名夺利索取，不在意他人毁誉，个人荣辱短长抛置身外，甘于艰苦环境中默默无闻、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为社会做奉献，献出自己的“青春”甚至“子孙”。这种心灵美的内在精神让花中之王姚黄也暗然失色，自愧弗如。最后这一句诗，不仅在创作上让平凡的向日葵大放异彩，艺术上更在赞颂美好心灵的精神层面，让全诗得到了升华！同时这一句“心香更比百花香”也成为了诗词创作中由实境到虚境由量变到质变的点睛之笔！

谈到葵花诗，则有必要说明一下，那就是古代诗词先贤名家如：曹操、杜甫、李贺、刘长卿、晋陆机、元好问、王安石、司马光、梅尧臣、刘克庄等均写过赞美葵花或涉及到葵花的诗，但他们笔下的“葵花”，并非今日之葵花。这是因为今天所说的向日葵是在明朝才从北美洲引进到中国的。因此，朋友们在欣赏古今葵花诗时应当有所甄别才是。

李永清先生这两首花卉诗，堪称为当世咏花诗中的成功之作，无论是《牵牛花》还是《向日葵》，无论是在在立意、造境方面，还是在转换、升华方面，都具有很高的艺术感染力。既有“如在眼前”的生动实景，更有“出神入化”的美妙意像，让读者身临其境，陶醉其中。在由实境到意境的艺术升华上，达到了较高的审美层面，处理得巧妙灵动，手法独特。我相信但凡读到李先生咏花诗的朋友，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受到陶冶和启迪。

此篇文章在《神州诗词》杂志2018年第四期诗话词话栏目发表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袁海英，供职义马煤业集团，从事医疗卫生工作。洛阳市文学艺术研究会研究员，洛阳作家协会会员，洛阳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有诗文多次荣获全国或地方征文名次奖。现兼职《义马文学》杂志副主编，新媒体《行苇春秋》《义马文艺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