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经典【第4期】辉腾梁的雪
主播：楚楚
文字作者：王华晨
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早上好！
欢迎大家又来到察右中旗人的故事主题电台——聆听经典【第4期】。
本期播报内容节选自王华晨的《辉腾梁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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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腾梁的雪
等了好久了，终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是下了，可是飘飘悠悠、星星点点、欲说还休，薄薄一层雪纱，只够笼着凸凹的街景，还没来得及让人品评、叫人想象，眨眼之间就冰消雪化，没了踪影……贪玩的孩子，打雪仗的梦落空了；甜蜜的情侣，看雪景的雅致没了；人到中年的男女望着残雪兴叹，徒然勾起记忆的雪花，不足以安慰怀旧的情绪。文艺论坛里，有笔友感慨：盼望着，来一场皑皑的白雪！
是啊，皑皑的白雪，白雪皑皑的季节，在济南这个南北方接壤的城市竟然如此的奢望而不可乞及。每每冬天，每每等待许久而不见雪落的时候，我就不能不想起，遥远的蒙古高原，想起我的老家——辉腾锡勒（汉语意思：冷的山梁，也称辉腾梁），想起那来得早、来得烈、来得彪悍的冬天，想起那来得猛、来得凶、来得酣畅淋漓的大雪……
辉腾梁的大雪，来得绝对早！最早的时候，在中秋佳节到来的时候，你就可以伴着雪花看圆月！灰腾梁的大雪来得烈，在你猝不及防之际，就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灰腾梁的大雪酣畅淋漓，就像蒙古的烈酒、蒙古的骏马、更像蒙古人的豪情和霸气，不下则已，下了就是一场天地鸿蒙、苍穹尽染的皑皑白雪。
辉腾梁的雪，少则下一两天，多则个把星期不停歇。狂风夹裹着雪花，带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气，呼啸着疯狂地扫荡整个草原。当地人亲切的叫这种风雪“白毛糊糊”，狂风夹裹着的暴雪，浓稠细密，肆意翻卷，济南话的意思，就像我们灶锅里熬制的滚烫烫的玉米糊嘟，委实生动形象。每每刮“白毛糊糊”的时候，整个草原铺天盖地，能见度不足十几米，气温便会骤然降到零下二十七八度，甚至三十多度，用不了几天，皑皑的大雪就封冻了整个天地。
大雪封山的时候，整个草原就像一个孤岛，几乎与世隔绝。地势低洼处低矮的毡包，几乎悉数被大雪淹没（现在已经很少有牧民冬季住在毡包里了，留下的几顶也是秋末没来得及拆除、或者堆放杂物的包房）。土木建筑的牧民聚集地——苏木、嘎查（乡镇、村），也被大雪包裹得严严实实，门前的积雪每每超过窗台、屋顶，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踩着一两米厚的积雪上房顶溜达。当地的民居几乎没有朝外开的门窗，就是为了防止冬天被大雪封门出入困难。即便如此，每每大雪还是难免有人被困在家里。于是，用力敲打自家墙壁向四邻求救，甚至有的整个屋子被大雪埋在底下，只能通过炉灶里点燃羊粪、马粪，融化了烟筒的积雪，冒出青烟，才能让四邻发现，七手八脚救你出来。
下大雪的时候，最让人们揪心就是那些牲畜，因为大雪断草、断料、断水是常有的事情。经常有临近牧场的牧民兄弟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开着大型挖掘机、拖拉机帮忙送草送料、互通有无。
深冬季节，正好是一年中最繁忙的产羔季。要产羔的羊妈妈们被提前关进暖圈里，有个温暖舒适的生产环境，可是也有临产征兆不明显的羊妈妈，不小心把小羊羔产在露天敞圈里（牧区的羊圈，大多是一进两间盘了土暖墙的暖圈，外加一个大敞圈，）零下二十多度的高寒，夹着大雪，用不了十几分钟就能把刚出生的小羊冻成冰棒。在这种极度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如何保障大羊顺产小羊存活，成了牧民们的头等大事。记得有一次过年，我写了一副对联“大羊年年生、小羊日日长”很受父亲的喜爱，好几个大年都让我写了，歪歪扭扭地贴在羊圈门口，直白地述说着牧人们心底最热切的期盼。
大雪天气，散放在牧场上的马儿，也是一个令人操心的事情。常言说老马识途，天气好的时候，它们早晨出去，下午四五点钟，三三两两口鼻喷着寒雾、慢慢吞吞结伴回来。可是冷不防一场大雪，往往阻挡了马儿回家的路，一连几天的大雪，西北风呼啸，马儿顺着风向越走离家越远，有的马匹只好等到几个月后冰消雪化，才能自己找回家门，有的这一走再也找不到音讯……母亲随我在济南住了七八年了，可是每到冬天总是打电话给远在老家的哥哥，问询最多的，就是羊下的羔多不多，成活的好不好，外出的马儿回来了么？雪停了快去找找……
雪天是孩子们快乐的天堂！听着一整夜西北风的呼啸，连天上的星星都快冻僵了的时候，才渐渐进入梦乡。早晨一睁眼，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了，简直就像童话王国。一咕噜爬起来，招呼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举着铁铲、木锹挖雪道，大雪堆积的有一两米，又厚又实，挖出的雪道、雪洞四通八达，从这家通到那家，从学校通到操场。孩子们在雪道里穿梭打闹，扮演各种角色打雪仗，像极了传说中的地道战。最顽皮的家伙，往往被大家当鬼子打得一败涂地、浑身雪迹斑斑！
这么可爱的大雪，滑雪是必须的！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早早央求父母帮着做好了冬天滑雪的冰车，冰车很简单，两根粗壮的木棍，上面排上几根小短棍，垫上厚厚的羊皮固定好，前面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拽住，就是一个简易冰车！小的一个人骑、大的两三人合伙，一溜烟从山坡上滑下来，北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扬起的雪花扑打着脸颊，飞似的从山坡上一泄而下，开心的尖叫和欢笑声在初霁的清空里久久回荡！
这样的雪天，就是平时温柔娴静的女孩子，也按捺不住疯狂和快乐！胆大的和男孩子一块挤冰车，过一把冰山侠客的瘾！胆小一点的也要在雪仗的混战中，扮演偷袭客的角色，把一大块雪球，塞在“臭叛徒”的脖子里，叫他没有好下场！每每玩到冻得鼻青脸肿，日落西山，才被母亲们三令五申叫回家！对女孩子来说，冬天还有一个最叫人动心的玩意，那就是冰凌花！雪天的清早，拉开棉窗帘，玻璃窗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凌花。那些冰凌花，晶莹剔透、缤纷多姿，简直是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任由想象驰骋翱翔，你可以任由思绪飞舞飘扬，你能看到神奇的密林里，可爱的小白兔迷了路，你还能看到漂亮的白雪公主挽着王子的手，你可以……在那些雪天，在那些想象的天地里，度过了怎样快乐的童年！
在那个冰清玉洁、浪漫纯情的世界里，年轻的男女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爱河。记得好像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了邻居家小妞的哥哥。哥哥长得典型的北方草原男子汉的模样，有点传说中的魁梧雄壮，那首在草原上广为流传的《阿尔斯楞的眼睛》（汉语：雄狮的眼睛，意即帅小伙的眼睛），就好像真的长在了他脸上。他比我们高两个年级，我经常借口找小妞玩，去找他，偷偷地和小妞一起分享哥哥的关心和爱意。缠着他教骑马、缠着他唱歌，唱不出来就揪耳朵……后来，不知不觉上了高中，一次寒假回家，阴差阳错竟然和哥哥一起搭伴。那是一个大雪的天气，三十多里的山路，崎岖坎坷，雪大风急，我好几次差点被白毛糊糊刮倒，都是他在旁边救了急。现在想来真是有点遗憾呢，要是那个时候牵手了，会不会一生都不放开呢！
辉腾梁的冬天，还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牧人们在野外放牧，经常会遇到山脚下冻得瑟瑟发抖的野兔，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抓到一只狐狸，或者草原上日渐稀少的黄羊（野生山羊的一种）。带回猎物，一家人甚至请四邻来点起篝火，自然烧烤美餐一顿。在热气腾腾的暖房里，女人们烧好一壶奶茶，端上奶酪茶点，香气四溢的猎肉在火炉上吱吱作响，男人们难得清闲一会儿，举着大碗的烧酒，先干为敬。话题离不开今冬的大雪，羊羔的产量和存活，还有的聊起春天驯马的神勇，那个愣头灰鬠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驯得这么服帖……孩子们则早已经耐不住嘴馋，早就在炉火旁大快朵颐，吃得吱吱啦啦、满嘴流油。每每这个时候，总有姑娘和小伙子即兴唱上几曲，那如泣如诉的马头琴、那豪迈大气的蒙古舞，那悠远动人的长调，在冬雪的夜空弥散飞扬……
“因为我们今生有缘，让我有个心愿，等到草原最美的季节，陪你一起看草原……”每每冬雪季节，每每听到这首悠扬的歌曲，我就不禁会想，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有缘，让我陪你去辉腾梁看草原吧，去看那草原的夜色、去看那草原的爬犁、去看那辉腾梁上铺天盖地的“白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