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子相媳妇（中）：二兰家中闹坷梁
本文作者：谭妙业
二兰让她的大弟和二弟把地下的鞋整理一下，两个弟弟很快就把这些被娃娃们踢乱的鞋整理好了，大红柜前站着的人给腾开地方，两弟把鞋一双双地填到柜架底下。二娃走到炕沿边，把黑皮兜放到炕上拉开拉锁，娃娃们一下都围了过来。二娃一看，糖块碎小都在兜子底下。他索性就把烟酒、罐头、花生米都掏出来放到炕上，最后干脆把兜子立起来，倒出全部的糖让娃娃们自己抓着吃。
五六十年代的香烟
二兰的三弟过来就抢，二兰妈探前身子用手一挡：“呀呀看捏我们这个灰货！你这么没样子了，十来岁了咋这么不懂事了？你往后站！先给比你小的分。”正说着三弟探手抓了两块。二兰妈：“这灰头小子，说的不要叼么，这么不听话了！”他妈把头巾摘下来，展开盖在糖上，两手掬住往起一翻，糖块全包在头巾里了，一只手攥着，一只手给每人发一块。
二娃往炕上倒糖那会儿心想：快让这些姓娃们个人去抓个哇，这么多像枳子似的，也不知道哪个是邻居，哪个是亲戚家的娃娃。如果给分，戳莽的恐怕抢先给了两三次了，皮善的最后一次也没给，分不公平怕惹下亲戚们。正好有未来的外母娘给分了，他就拆开烟给众人发烟去了。先给炕上的男人每人一根，再给地下站的人发，男人们都抽烟，女人有的抽有的不抽，地下的抽烟人都发到了。再看二兰妈还给娃娃们发糖的了，三弟站在跟前拧眉着不走。二娃抽出烟走到二兰妈跟前，不知道是该叫婶子，还是该叫姨。眼看着给孩子们发完糖了，脸红脖子粗地憋了半天甚也没叫出来，只说了一句：“您抽烟哇！”二兰妈伸手接烟，三弟看他妈松手，抢了两把糖调过就跑，二弟随着追了出去，娃娃们也一哄跑到院子里去玩了。他妈生气地喊：“这个灰脑袋小子，一见点儿吃的就机灵箭赶的！叫捏人笑话，唉！一点儿也不听话。快！这个后生，再把你的兜兜拿过来，把这剩下的糖装上哇。”二娃憨厚地笑了笑说：“不笑话，不用往起装了，放了那让娃娃们吃哇！”
二兰这会儿已把砖茶在大茶缸中泡好，往每个玻璃茶杯里倒。二娃先给二兰妈点上烟，又接着给炕上的地下的人全把烟点上。二兰给炕上每人一杯，又要从碗柜里拿碗给地下的人倒，地下的人都说不喝，不让二兰倒了。全小叔心说，这二娃也太实诚了，买的东西全掏出来了，吃喝不了也再不能往回拿了。就说：“这不是我们今儿个来的时候，买了点儿酒，买了点儿就酒的东西，那咱们难遇都坐下了，就喝上点儿哇！二娃你好把那两个罐头打开。”
集糖纸
地下站着的人新女婿也看了，看人炕上要摆酒摊子，就都要走。桂香两口子也相跟着一起往外走。二娃和二兰都出门外送了一下众人。一群拿了糖的娃娃们在院子里玩耍得挺欢。有的把糖抿在嘴里，还得把糖纸舔舔才扔；有的根本没舍得吃，把糖隔一会掏出来看看，再放回倒叉里；有的不仅没扔自己的糖纸，还把别人扔的拾起来一起铺拉展，觉得花花绿绿挺好看。大人们让他们跟上回家，娃娃们都不愿意走。大人就安顿：那再耍一会儿就回来！
二娃回屋里拿起罐头，叫大弟给找个开罐头工具。大弟先找出一个钳子，俩人等当了半天，看来是没法打开。又找出一个秃头改锥，试着撬了几下也不得劲儿。二娃着急得头上快冒汗了，身上热得不行，就和大弟说：“咱们出院里往开撬哇，你看家里头摁在柜上或者炕沿上，闪脱了就把家具划坏了，在哪撬都不能用劲。”大弟同意就一起出了院子，院里玩耍的娃娃们呼啦一下都围过来看新鲜。
其实他俩谁都没吃过牛肉罐头，在家里那么多人，都不好意思细端详这两个罐头。大弟说：“这罐头盒挺好看，不要弄烂了还能放东西呢。”两人把罐头摁在沿台上也是撬不开。
三弟和二弟从大门口跑回来，二弟训三弟：“你个没来由货！糖不抿上吃，还能像吃大豆那样咬的吃了？一下叼上走那么多糖。等客人走了看捏妈咋修整你呀。”三弟顶嘴：“那哇是我一个人吃的？又不是没给你吃！”说着跑到沿台跟前拿起罐头盒念：“午餐牛肉罐头，哎呀，这罐头肯定好吃！”他大哥劈手一叼：“拿来！你成天就懂的个吃，去！站得远远儿的。”二娃忙说：“肯定好吃，等打开了就给你吃。”三弟不知道是怕他大哥，还是二娃的话正中他的心思，就乖乖地和别的娃娃站在一起看。
二娃把罐头盒翻调地看了又看说：“哎呀，你说捏这个罐头咋做来？做得整丢丢的，就连这个圪棱棱也做下这么齐、这么严，要想不损坏罐头盒盒，咱们就从棱棱上往开磨它哇！等磨开一面，就可以用钳子全部扯开了。”说着就圪蹴下从沿台石上磨起来。大弟和二弟也抢着磨另一个罐头。
家里二兰子早已把两个盖水瓮和菜瓮的拍拍放在炕上。花生米分别倒在两个盘中，又麻利地切了两盘咸菜，酒盅筷子都放上摆齐，又放了两个空盘准备放牛肉罐头。全小叔看着二兰有模有样地张罗着，心想：二兰真是个好闺女！看看这菜切得细整整的，白灵灵的芥菜丝、黄楞楞的萝卜丝、再配上点绿盈盈的芹菜圪节节，自酿的陈醋倒上一股，自种的小葱末往上面一洒，要颜色有颜色，要味道有味道，真是绝了！再看人家：知道新女婿要来了，所有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锅头上起下一大瓷盆白面，泡着一小瓷盆干粉条。山药溜好皮皮早已洗的放那，洗净的小葱、菠菜和山药在一个笸篮篮里放着。甚也安排得滴水不露的，这二娃子娶上以后光景肯定错不了！二娃勤劳踏实，二兰精致能干，都是过日子的人。
二兰给众人又倒满茶水，众人边抽烟喝水边拉家常。二兰妈坐在炕头上，时不时地回头往窗外看一下。全小叔觉察出不对，假意要出去方便就下了地，推门出去一看，二娃和二兰弟正撅叾脑梢地圪蹴在沿台上，费力把气地往开磨罐头了，一群孩子们围着看新奇呢。心说，啊呀，灰猴二娃子！真能丢丑了，打不开，你作声了哇，谁也不能笑话咱没吃过罐头。就说：“哎，不能往开磨么，回家取个切刀，一下就切开了。”二娃跳下沿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失笑巴塌地看着全小叔不知该咋回答。
大弟说：“我们不想往烂弄罐头盒才磨的。”小叔说：“用切刀切也肯定弄不烂罐头盒。”二弟跑回家拿出切刀，二兰也跟出来了。二娃顿觉得在二兰面前好丢人！全小叔让二娃在每个罐头盒顶上切一个十字，再用切刀往起衬一下，然后用钳子往开一扯，罐头也打开了，又不会损坏盒子。三弟看罐头打开了，就对身边的娃娃们说：“我不耍个啦，等吃了饭后晌再耍哇。”娃娃们大的领着小的全各回各家去了。
返回家里，二娃想：不知道众人是不是都在笑话我，唉，咋就是个咋了，硬着头皮往下撑这个场面吧！索性也不拘谨了，拿起筷子往盘中拨拉罐头。第一个盒子底下剩了一些给了三弟，第二个盒底下又剩了一些给了二弟，二弟推让着不要，最后放到了柜顶上。两盘罐头分别放在了两个拍拍上。全小叔稍后从外面回来了，炕上的人又一番热情：“来亲家！再坐炕里头。”“我就外头坐呀，他二舅你往里挪哇，我隔一会儿就得下地出院一趟了，不待要往里坐了，我就靠住这个盖窝垛坐呀，来二娃，你坐这个炕沿边这儿。”
二兰大说：“二兰再给二娃换一杯茶哇，这杯冷了。”二兰把冷茶倒掉，又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放在二娃跟前。二娃这才仔细看了二兰，长得真不错！白皙的皮肤，宽阔的额头，柳叶弯眉下一双毛忽碌碌的大花眼，高鼻梁，不大不小的嘴，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圆脸圆下颌，整个面容都是圆的，真正的云盘大脸。二兰也在微笑着看二娃，二娃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伸手拿起酒瓶子准备往开打。
二娃不好意思用牙咬酒瓶盖，拿起一支筷子，比在酒瓶盖下，拇指按着酒瓶盖，食指和中指扳住筷子往起一拉，“咔嚓”一下筷子断了。二娃的心咯噔一下，暗想：哎呀，这才是！今天是甚日子了？咋了又出洋相了！二兰大说：“大概那根是个断筷子，扔了它哇，再换上一根开哇。”全小叔也说：“就是就是。”然后看着二娃又找了一只结实的筷子，把酒瓶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