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书业传薪者 | 王珅：拥抱变化成就了他的“生意经”

“王胖子”是北京古旧书界的从业者和书友对王珅的昵称。涉足古旧书业的王珅似乎不断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经营过外文书与善本古籍，也试验过机器雕版，还开发了查询古旧书文字、图片等信息的程序……现在，他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办了“悠小鱼书店”，在“艺典拍卖”网站经营网拍，200平方米和60平方米的两间库房“塞”满了古旧书。

拥抱变化成就了他的“生意经”

文 | 张　颖

独辟蹊径，

瞄准国外旧书市场

王珅走上经营古旧书的道路，还得从他在摩托罗拉公司工作时说起。大学时，王珅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他先后在一些主营电子产品与软件开发的公司做程序员。2000年，到摩托罗拉公司工作后，王珅每天上下班路途所用的时间长达3小时，因为他喜欢阅读，便利用这些时间读书。“一开始我是在商场和当当网买书，后来我发现新书价格太高了。我曾粗粗算过，在决定购买旧书前的一个月，我大概花费了8000元买新书。因为我的目的就是阅读，所以书的新旧并不十分重要，综合考虑后，我开始购买旧书。”

古旧书不是明码标价的，购书过程中，王珅发现不同旧书店、旧书摊，同一版本的书存在差价，他形象地称：“我在购买旧书的过程中看到了商业机会。”意识到这一“商业机会”后，王珅每周都去北京的旧书店、旧书摊“转悠”，去“考察”各旧书店、旧书摊的经营情况、售书种类等。这样的“考察”大约进行了半年。

2005年，古旧书市场无论线下还是线上都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各地古旧书从业者在尝试网上销售的同时也在扩大自家的实体旧书店。王珅起步较晚，如果像其他古旧书从业者一样到北京潘家园、上海文庙以及其他旧货市场去寻找“货源”，势必不占优势。在“考察”时，他发现了一类自己以前不曾注意却具有价值的书——有关中国文化的外文书。于是，他决定将“货源”锁定国外。王珅并不了解国外旧书市场的情况，为了快速熟悉，他有自己的办法——一方面是看《鲁迅日记》，因为鲁迅先生是从内山书店等日本旧书店购书的，其日记里的书账一定程度上为王珅指出了购进古旧书的种类以及地点。他在查询鲁迅先生买的书在日本售价多少、在我国售价多少后，发现这当中有价差，于是他尝试在雅虎、eBay等平台购进，然后在孔夫子旧书网上销售古旧书，“我从日本买进的第一部书是《南画大成》，取得了4万元的盈利”。另一方面，他翻看各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与拍卖成交记录，记下那些市场行情较好的旧书，然后与日本的旧书店联系，买进同类具有较高利润的旧书。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将一些外文旧书以及流到日本的中国古籍引入中国的古旧书市场。

因为白天要工作，王珅经营古旧书的时间只有晚上和节假日，且他并非学习、研究古籍善本出身，也没有足够的文史知识，所以在2006年，当他跟其他同行说一年销售额有100多万时，同行们都笑笑表示不信，其实那时的他营业额早已超出这个数字。后来，王珅索性辞掉了工作，在潘家园开了一家门店，专门从事古旧书经营。他相继兼营老照片和线装古籍，大大拓展了经营范围。2011年，他在经营外文书、老照片、普通古籍旧书等领域“如鱼得水”，并取得了2010年全年一千余万元的销售额。用王珅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善于学习、敢于拥抱变化的人”，也正是这一特点，成就了他的“生意经”。

拥抱变化，

探索机器雕版

2012年，王珅以4万元的价格收购了四张金陵刻经处的版画及一本旧书，这些版画有四尺整张的，也有六尺整张的，仅《灵山讲法图》一张便以19万元的高价售出。“这几张版画购进后，我扫描留存了电子版。几张版画都售出后，我发现版画的市场行情很好，这就意味着其市场有待发掘，于是我就想把这几张版画重刻出来。我找到南方一经营传统木版水印业务的机构询价，他们告诉我，一张雕刻用的木板是80万元，且雕刻完成需要三年时间。得知手工雕版耗时很长后，我就想能否利用机器高效地刻版。机器雕版若能实现，一方面可以大大提高雕版的效率、为版画市场开辟新的天地，另一方面也能以此助力传统文化的弘扬、传播。”于是王珅开始在网上查找雕刻机，最终以4万余元的价格从日本订购了一台与雕版工作原理相似的机器。但是机器到手后，他遇到了更多的难题。

首先便是机器刻板需要的木板。人工刻板是靠刻板技术人员的手劲儿，而机器刻板是靠切割，所以使用更为坚硬的木板。“我当时在淘宝上买了30种木头的小样，一个个在机器上试验，最后选定了绿檀。但是绿檀国内没有足够的货源，只能进口。”解决了木板的问题，王珅又遇到了新问题。“机器雕刻出的纹理都是直上直下的，线条很细的情况下，稍一用力，刻出的线条就会被推倒，但是刷版的时候是需要用力的。”于是王珅和弟弟王璐苦思冥想，终于探索出“倒梯形”的刻板方式，“刻板时，刀锋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斜着下去，即木板上线条间的凹槽，下面窄、上面宽，相应的线条则下面宽、上面窄，从而起到很好的稳固作用。”继而是刷版问题，王珅兄弟不了解刷版的技术，就去看荣宝斋师傅的现场展示，再仿照着做，不断进行尝试和效果对比，终于在印了一万余张后，达到了接近古籍初刻初印的效果，“尝试印刷的时候发现，墨的选用也是问题，我当时就拿着民国蓝印本、红印本去墨厂，跟墨厂的师傅说，就照着这个颜色配，配成同样的颜色我就下订单”。

王珅坦言，自己十余年来经营古旧书并参与刻板，相比一般的雕版印刷从业者，自己更懂古籍，“翻刻古籍时，手工刻板在反向描等步骤时极易失真，但翻刻古籍善本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真，这也是我致力于探索机器刻板的原因”。此外，王珅表示，机器雕版与手工雕版并不是竞争关系，而是各有特色，“机器雕版的客户要求刻得快、刻得精，较高的效率使得我们能够和国内近百家文博单位合作。但是无论机器雕版的创新，还是手工雕版的传承，都是在为传统文化作贡献”。

善于学习，

提升自己，收获友谊

王珅是理科生，本不懂古籍善本。他认为自己的文史知识基础较薄弱，于是在实践中，不断“吸收”古籍方面的专业知识。拍卖图录成了他的工具书和“教材”。如今的他，说起古籍善本来也是头头是道。谈到怎样判定一本古籍的价值，王珅取来一旁桌子上的拍卖图录，打开其中一页，介绍说：“以这件版画为例，首先要看技法，即这件拍品是铜版画、木版画还是石印版画，石印版画自然要便宜些；然后看尺幅，大的自然要价值高些；其次是关注年代和印量。”他翻了翻图录，指着一本古籍说：“这种古籍善本，先要判断其纸张是不是图录提要中介绍的纸张，因为拍卖公司对拍品的鉴定可能存在错误，其他拍卖网站或者旧书店介绍古籍善本时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错误，这就需要我们自己去分析。另外，要看边框有无破损、字体是否模糊，边框完整且字体清晰的，几乎可以判断为初刻初印，版框有破损，可知非初印，如果版框破损、文字也模糊了，可知该页所用雕版用的时间更久些，价值自然也就更低了。”

王珅称，这些都是基本的古籍知识，也是他在经营古旧书时一点点学到的。对于市场上极少出现的古籍善本，王珅认为一定要学习前辈的经验及专家讲授的知识，一些基本的工具书必不可少，“近来读陈先行先生编写的《古籍善本》一书，陈先生经手的宋版书很多，他在书中总结的很多观点、看法以及判定方法，都让我十分受益”。

当被问到“为何选择并坚持从事古旧书行业”的问题时，王珅丝毫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说：“干一件爱干并且能挣钱的事情，又能收获友谊，这就挺好的。”15年来，王珅结交了一群爱书的朋友，学到了一些传统文化知识，受到了书友的认可。“现在，很多同行、书友提到我，说一句‘胖子这大哥还可以’，我就很高兴、很满足，我也觉得这些人蛮可爱的。”

面向未来，

“破圈”寻求行业与技术的结合

谈及古旧书市场发展趋势，王珅认为会“更加网络化”。近年来，古旧书行业应用的科技手段还不够高端，但更加网络化的古旧书市场必然需要更高的技术手段来支撑。王珅说：“我记忆力还可以，但经手的古旧书太多了，实在记不住了，就自己编了个程序。”王珅编辑的程序分“Yahoo”“eBay”“拍好书”“每日工作”“孔夫子上传”“孔夫子下载”六部分，每部分下设相应的搜索引擎，搜索结果包括标号、名称、购入价、成交价、作者、关键字、装帧、品相、出版社、出版日期等详细内容。“这个程序一方面帮助我记住书的信息，一方面帮助我做数据的分析和对比。”

当然，这个简单的程序只是王珅处理日常工作的“工具”，他还设计了另一个程序——智搜系统，该系统不但可以通过输入文字来搜索藏品信息，还兼具淘宝、京东等购物平台的拍照搜索功能，即可以通过上传照片来搜索藏品信息。“我工作时用的程序，由于自己知道书的大概信息，所以直接输入文字就可以检索，而智搜系统，不管输入的是文字还是图片，都可以从海量的收藏品信息中筛选出与之相同或者相关的藏品。这一程序正式完成后，将囊括所有网站上可以检索到的信息，无论是公藏单位开放的资源，还是私人藏家分享的信息。”对于该程序的未来，王珅也做好了安排，“我打算与公藏单位合作，将智搜系统应用于公藏单位的古籍保护工作中，发挥更大的社会效益，从而让更多的人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