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入人心这件事,一旦走进去就出不来了

“今天课前点名,大家都不要迟到哈。”郑晓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了一条消息。此时的郑晓珺刚刚从火车上下来,早起的她看起来有一些疲惫,黑色口罩下藏着一张没有睡醒的脸,几根碎刘海挡住了眼睛,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对着别人又好像是对着自己说:“下次看完剧一定不要再这么上头了好么。”

郑晓珺刚刚从北京看完音乐剧《摇滚红与黑》回来,回学校的路上,她的耳机里还放着里面的歌。受《声入人心》的影响,郑晓珺入坑音乐剧已经一年有余,而在此之前,郑晓珺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古板而有距离感的东西。

“这一分钟,我等了10年。”这是音乐剧演员郑云龙得知自己主演的音乐剧《信》在开票一分钟完全售光时写下的微博。《声入人心》的出现不仅将郑云龙等一众音乐剧演员捧到聚光灯下,同时也使音乐剧在大众面前揭开了神秘面纱。“就像揭开了陈年湿冷的落叶与朽木。”晓珺这样评价。

郑晓珺第一次知道郑云龙是湖南的跨年晚会,那也是刚去参加节目的郑云龙为数不多的走出声入人心舞台的时候。郑晓珺把那次演唱称为“通俗高级”,“怎么会有人把《嘴巴嘟嘟》这种抖音神曲唱出这么高级的感觉啊。”回想起入坑的瞬间,她仍然难掩激动。

感动她的还有成员们之间的感情。贾凡深夜两三点钟还在为蔡尧纠正英语发音,阿云嘎宁可自己不上台也要给还没上过公演舞台的梁朋杰机会。这些情真意切是铺天盖地综艺节目里的清流。“我一直觉得这种前辈对后辈的引导,是发自内心的,是剧本造不出来的。”

节目还在播出期间,郑晓珺就去补了声入人心成员演的音乐剧。《吉屋出租》是郑晓珺看的第一部音乐剧,也是郑云龙的毕业大戏。她本是抱着去看演员的心态,结果却被剧情深深吸引了。这一年来,她跑遍了北京上海。去往剧场的路,她记得比一些本地人都轻车熟路。

“国内的音乐剧发展真的很不均衡啊,那些引进的剧巡演一般都在北上广,虽然天津离北京确实也不远吧,但天津的剧真的少之又少。”郑晓珺常常因为第二天有课,不是当天晚上匆忙赶回学校,就是转天一早乘坐最早的班车赶回去上课。“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么?”郑晓珺有些戏谑地问道,“反正我是见过,五点二十二的朝阳首班地铁,我和上班的北京人。”

除此之外,每周二晚上,郑晓珺都会去上音乐剧鉴赏课,这是学校上个学期才开设的选修课,已经修完全部选修课程的她还是把自己的所有选课币投在了这门课上,而在此之前,这样一门课曾因为选课的人太少,开了又关。

宿舍里吵闹的时候,郑晓珺就塞上耳机,整个人跟随着剧情的节奏和音乐放空开来。一年来,手机里的歌曲早已经从先前的流行音乐变成了音乐剧里的音乐。《No day but today》是郑晓珺手机里循环次数最多的一首,翻译过来叫做“活在当下”。烦心事多的时候赵晓珺就把他们放在脑后,她也想就在此刻“活在当下”。

台湾音乐制作人钟兴民老师把《声入人心》比作一个开始,是中国的音乐打开了一扇窗的标志。经过调查研究显示, 在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和部分二线城市中, 音乐剧演出的上座率可达73%到85%, 《声入人心》的出现除了让更多人开始走进剧院,也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个行业的阵营当中。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廖昌永在接受采访时就表示:“上音2019年音乐剧专业的报考人数比往年就增加了40%。”小蘑菇就是其中一员。

机构-家成为了小蘑菇一天的两点一线,早上八点准时来到当地的一家艺考机构,换上练习服,小蘑菇开始了她一天的生活。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从乐理视唱到练耳,从表演舞蹈到台词,唯一的休息时间也只有中午午休那一会。

补习班上共有二十个学生,和小蘑菇不同的是他们大多从小就开始练习声乐舞蹈,也从很早就认定了艺考这条路,而像小蘑菇这样半路突然转来艺考的同学并不多。

这不是小蘑菇第一次产生艺考的想法,六年的舞蹈,古筝生涯是小蘑菇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疙瘩。然而将爱好转化为专业的路太远太长,小蘑菇迟迟迈不出第一步。

浙江的五月早已回暖,对于高三的考生来说,江南暮春的温暖与诗意与他们无关,压力大得像沉重的乌云。“多考一分,干掉千人”的口号在高三的教室里比比皆是。当时小蘑菇高二,已经被这种气氛感染到情绪压抑,一度产生厌学的情绪。去年年底,小蘑菇莫名奇妙地开始暴饮暴食,什么事儿都不想做。一到天黑,她就关上门,坐到窗户边儿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的时候那种情绪上来的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孤独和黑夜织就了小蘑菇关于那个冬天的回忆,当然还有《声入人心》的出现。

十一月,打着将高雅通俗化旗号的声乐节目《声入人心》播出了,出于对音乐的兴趣,小蘑菇看了这部综艺。当成员之一的阿云嘎嘴里吟唱出音乐剧《心脏》的经典选段,郑云龙将《变身怪医》演绎的酣畅淋漓,饱满而又富有张力的旋律让小蘑菇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对生活的赤诚和生命的信仰。郑云龙辞掉体制内工作去搞音乐剧,阿云嘎商演赚钱转而就投到音乐剧里的故事让渴望,在她心里炸开了花。

“原来真的有人为自己的热爱所坚持着。”

在无数个孤独无助的夜里,音乐剧无疑成为了小蘑菇走出困境的最佳突破口,“每次听音乐剧的时候,就像有一个朋友在你身边给你讲故事,陪着你。”后来,每次小蘑菇坐在窗边凝视黑夜的同时,她的耳边也多了一首音乐剧。

五月份,声入人心成员方书剑主演的音乐剧《我的遗愿清单》来到上海,小蘑菇也去看了这场音乐剧,故事讲述的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年,在同学的陪伴下去完成自己生前的遗愿,想让自己没有遗憾地死去的故事。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的小蘑菇竟然对主人公刘宝有点感同身受,观看期间多次垂下头低声啜泣。看完剧回到家的那一晚,小蘑菇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晚,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人这一生,不能尽自己所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该有多遗憾啊。“我想这大概就是音乐剧的力量吧,或许我也应该让自己不留遗憾。”

“声入人心36子”的出现仿佛像黑暗里裂开的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小蘑菇的世界,终于给了小蘑菇迈出这一步的勇气。

小蘑菇对音乐和歌舞并不陌生,而音乐剧正好是集戏剧、音乐、歌舞等于一炉的戏剧形式。小蘑菇眼前一亮,古筝十级,舞蹈八级,一定的基础让小蘑菇更加坚信了自己与音乐剧的缘分,小蘑菇好像突然有了奋斗目标,而早早埋藏在心底关于艺考的萌芽也正在悄然生长,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数十年后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当我看到有人还在为这样一种小众的文化坚持着,哪怕是未来的发展不怎么样,他们却依然能在这条路上奋勇向前,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但,中国的高考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尤其是像小蘑菇这样自小学习成绩好,全家希望寄于一身的人。尽管父母平常开明得很,但沟通过程并不顺利。当小蘑菇满心欢喜地告诉父母自己决定艺考的时候,父母都觉得她是疯了,好好的大学不上,偏偏要选一个没有任何发展的专业,况且还要从头开始学,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第一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小蘑菇事后回忆起来说,那可能是她最煎熬的两个月,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父母明白音乐剧对她有多么重要。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小蘑菇每天夜里都会思考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孤独绝望和父母的不理解让小蘑菇的焦虑愈加强烈。

那晚是小蘑菇和父母第一次冷静地坐下来聊这件事,小蘑菇的父母也是第一次知道孩子对自己的梦想有多么渴望。尽管小蘑菇的父母心中有千万般不愿意,但最终让步。

其实小蘑菇知道父母的顾虑是什么,就连她自己有时候也会被这种想法打败。“国内音乐剧市场的发展确实不是特别乐观,即使《声入人心》带来了一定的热度,但这个热度也是很短暂的,真正关注音乐剧的人少之又少。”

其实小蘑菇父母的顾虑不无道理,国内音乐剧的发展也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相对于国外来说,各种体系相对稚嫩,当抛开《声入人心》的粉丝滤镜,国内外的音乐剧质量高低立现。

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音乐剧郑晓珺也看了不下几十部,可最喜欢的音乐剧基本都来自国外。对于国内音乐剧的发展,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要一棒子打死所有的中国原创音乐剧,但是大多数来说国内的质量确实不高,主要还是剧本和制作上的问题,而国外的音乐剧体系却很完善,说舞台和演员融为一体一点也不过分。”

“当然还有资源的分配问题呀,早上的火车和晚上的火车真的不太舒服”,郑晓珺大笑道。

《声入人心》的出现不代表音乐剧的时代就要来临了,反而意味着国内原创剧的发展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郑晓珺一样跑那么远只为看一部剧。对于更多观众来说,不管有没有“搞声”,其实都值得一场好的演出,把这种艺术形式的感动传播开来。

谈到未来,小蘑菇说自己更想去上海发展,上海的资源好,国外引进的优秀音乐剧几乎都会在上海巡演,机会相对于其他省市来说也多一些。“其实我倒不是很担心以后,人总归能活下去。搞声这东西,一旦走进去,就出不来了。”小蘑菇如是说。

晚上十点半,小蘑菇刚刚结束她一天的课程,而郑晓珺也刚刚从北京海淀路院出来,去追赶最后一班通往天津的城际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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