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线上的军人具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和特别能战斗”的三个特别精神。关注“青藏线老兵之家”分享我们曾经在军营中工作、学习、生活的一些回忆和我们今天与明天的成长经历。。。
今年春节期间,温疫肆虐,正月初几吧,又收到了老连长唐仕铭的微信,说曾维润副连长几天前因病去世了云云。我一时无语,忽然感到人生很无奈,生命太脆弱,这阴阳相隔怎么成了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唐仕铭任我们汽车三团十四连长前后,曾维润一直是副连长。记忆中,连队出车,他总是在收尾,那时候,高原汽车兵苦,但最苦莫过于收尾车,除了要完成正常的运输任务,还得修好抛锚的车辆,收容掉队的成员,他们是连队最后的保障。漫漫四千里青藏线,他们极少能轻松地坐在兵站的餐厅吃顿晚饭,极少能在零点之前将疲倦的身体平躺在温暖的床铺。
当年,青藏公路路况也差,塌方、山洪、以及冻土与地热的矛盾处理不好等等原因,道路损毁地段非常多,车队只得另寻便道,由于便道都经不起反复碾压,汽车兵们往往”便”得信马由缰,尤其在空旷的荒原戈壁,一条条便道像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放射线,让收尾车伤透了脑筯。但在一些“收尾骨干”眼里,曾副连长就是那定海神针,他像有特异功能,总能“遇到”故障车,找到拋锚车。
高原的夜,漆黑静寂,寒气逼人,你也无法找到几根柴草来点燃一堆驱寒照明的篝火,当终于修好了趴窝的车辆,围在一盆喷灯煮好的清汤挂面旁,就着辛辣的油炸辣椒粉,吃着在排气支管上烤热的馒头,曾副连长就像个憨厚的兄长,不停的拿着汤勺给大家添汤加面……这样的夜晚和那些陪你度过这个夜晚的战友,你是否也和我一样终生难忘?曾副连长是六八年兵,我入伍来到连队时,他已在这风雪高原奔忙了十余年,严酷的自然环境,常年超负荷的工作,极大地透支了他的身体,各种伤病也找上门来,一段时间,他不知是腰椎、还是肌肉筋络的问题,腰痛难捺,站立时行走时总是撅起屁股弓着背,他自嘲这身材像个“摇把子”(摇手柄的俗称),工作之余,连里干部老兵当面背后也叫他摇把子,他也任你这样称呼,一次一个刚到连队的新兵,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以为他就是姓姚,一本正经的跑步过去,一个军礼:“报告姚副连长……”曾副连长脸憋得通红怔在哪儿,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伸出个手指刮一下他鼻子:“老子姓曾,你个新兵蛋子!”周围留下一串笑声。曾副连长的老家,在重庆永川农村(当时属于四川省),那年他军装一穿远行千里,地里家里的农活家务,就一骨碌甩给了年迈的父母和后来嫁过来的家属,他常说愧对他们,只能来生当牛做马报答了。然而,当他收到家属来探亲的来信,明知再出车将无法在营房等到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而来的妻子,却依然一声不吭地跟随连队出车到了拉萨,中途唐连长知道他家属已经到了连里,要他坐报饭车放单先回格尔木,他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车队返回到了纳赤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高山险阻都过来啦,这一趟任务也就要顺利完成了,出了昆仑山口,前面九十公里到格尔木就是一马平川,路况好、视线好、心情也好,但松懈了就容易开快车、出事故,果然行驶中就有人“闪起”了(开快车),路上休息,曾副连长找到他:“你着什么急?我家属到格尔木个把星期了我也没急!”战士们笑过之后便是一片沉默,这半是实话半是玩笑的话中,岂止酸楚。对家人,曾副连长一再怠慢,而战友的冷暖,却时刻铭记在心;堵车时夜宿在外,他总说自己腰不好,把驾驶室留给他人,而自己睡在寒风凛冽的大厢;行车途中断油了,都是拿根塑料管用口吸,他明知有害身体却抢着来;他把仅存的净水递给战友,自己却打开汽车水箱放点循环水,滋润一下干裂的嘴唇和咽喉……那些年物资匮乏,战士们餐餐顿顿土豆莲花白,他想方设法改善伙食;在戈壁滩猎杀黄羊,在青海湖捕捉鳇鱼,战士们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营团首长说一看就知道是十四连的兵。虽然当时还没有一些野生动物的保护法规,但到底不是能够摆上桌面的事,尤其是抓鳇鱼,还涉及到兄弟民族的信仰与风俗,真要较真起来,他这个低级别的军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曾副连长是个极普通极平凡的人,就像这青藏高原的一粒砂子、一块石头。但是,他也有中流砥柱的英雄气质;在那冰雪覆盖的盘山路上,稍微不慎,就有可能是车毁人亡,他就纹丝不动地站立在最危险的大坡度的拐弯路口,平静地注视着一台台驶近的车辆,缓缓地做着指挥手势,战友们也轻轻鸣笛,向他致意。他也有悲天悯人的博大胸襟;在格尔木以北的察尔汗盐湖,再没有比盐更为廉价的东西了,但在西藏,盐巴,却是世上最为珍贵的礼物,他往往在车上捎带一些,不图回报地送给那路边的藏族阿妈和道班大哥,他们真诚地感激他,他挥挥手淡然离去,让他们记住了金珠玛米。他也有为人之父的慈爱心肠;多少次,我们看见他掏出钱包里夹带的他宝贝女儿的照片,看着,笑着,怎么哭了?他久久地捧着照片,任由思念的泪水挂满微笑的脸庞。他更有一个中国军人坚韧顽强、甘愿吃苦、不图名利的崇高品德!他入伍时,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整整十七年,他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部队、献给了高原,待转业时,病痛满身,他无怨无悔。那青藏线军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精神遗产,就是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官兵的赤诚奉献。曾副连长,去年我师傅、原九班副余健,邀我去重庆一聚,说他家离永川很近,坐高铁半小时就到了,届时我们一起去看望您和唐连长,我满心期待,我们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我一遍遍设想;见到二位老连长一定不流泪,我们要笑着再讲讲格尔木,讲讲昆仑山、拉萨河,讲讲高高的唐古拉,讲讲美丽的藏北大草原;然后我们去聚餐,我敬你们酒,我站着,你们坐着,你们要说身体不好不能喝就抿一点,或者就喝口汤吧,可是……。而今,我只有在手机上看着您泛黄的黑白照片,想着照片后面的那片土地,和那土地上有您和战友们的日子。唉,“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我们虽没能来送您最后一程,但战友们尊敬您,怀念您,人生如此,纵是有再大的委屈与磨难,足矣。我们衷心祝愿您夫人宋大姐健康长寿!祝愿您女儿一家万事顺心!祝愿您一路走好!那些年您难得睡个安稳觉,退休了又病痛缠身睡不好,现在到了天国,您就拋开人世间的烦恼与苦痛,安心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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