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月华下的故乡
□ 杨辉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饭时间,按照老家的惯例,还没有到吃饭的两三点。母亲在家门口的阳光下,正佝偻着身子,有些艰地收拾着一些干柴。
我见到母亲第一句话就问:妈,你如今能擀面不?搞哩能,不行咋办呢?母亲却很欣慰地说,你放了?我说,我是偷着跑回来的,上周由于周末没有放假也没回来。这周全县都扶贫呢,不放假。国庆节后整整一个月,也没有回家了,回来看看你,把给你取的一点养老金的送回来了。
其实,现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回一趟几十公里外的老家是很简单的事情,开辆私家车是几十分钟的事情。可我一直由于视力不好等各种原因也没考下驾照。我一直耿耿于怀于自己与时代的脱节,成为一个较为落后的人,或者三等残废。
端午节的第二天早晨,天上突降白雨,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就滑倒了,竟然摔坏了T12和腰椎,一时无法动弹,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那天早上,我死性的父亲竟然也不知道叫车,认为只是普通的摔了一下。我只能从县城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母亲送到县医院急诊室,当班医生说必须住院,我和父亲又把母亲从急诊室转到外科,医生却说医院由于放假无法做核磁共振检查,我只能和父亲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母亲,挡了出租车,很不容易把母亲翻乱到车上,直抵县城东边的永康医院,待缴费后给母亲做检查时,已经快12点钟了,只能等到下午上班才能检查,母亲坐卧困难,硬捱了几个小时。等到检查时,母亲无法自己一个人上到检查台,身体痛苦不堪,嘴里不住地发出难以忍受的喊声。后来终于检查完了,检查结果显示母亲是T12压缩性骨折,腰椎盘突出,骨质疏松……。我一看,妈呀,这严重的很啊!网上一查,可能会导致下半身瘫痪,大小便失禁……我一直都是心里压了一块巨石,只得先交了五千元押金,给母亲做了住院手续。
起初,我是等着医院的主治大夫通知看啥时候能做手术。但等了三四天,迟迟没有通知。我一时心急,想起我一个乡党在县城的重要部门任职,我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都是文学爱好者,所以挺聊得来,我就冒昧给他打了电话,我简单给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对我母亲住院的事情很上心。毕了,反复说他由于县上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不能亲自来医院看我母亲,又流露着一份歉意。他当天就给医院的一个领导打了电话,专门又为母亲换了一套新的被褥,因为母亲有冠心病和脑梗,晚上又让医院内科的专家专门询问查看了母亲的病情。我从小心里一直感激着这位好心的乡党。母亲住院期间,他给我发过好几次信息,问询母亲的病况,我都悉心一一予以回复。真心地感谢这位乡党。
母亲从中也获得了一种更加乐观的态度,虽然苦痛万分,但在父亲和同病室的乡党帮助下,在医生的治疗下,她在医院终于熬过了半个月苦痛的时间,但出院后,母亲不能正常走路,那一段时间,我天天担心母亲再摔倒了怎么办?她不能下床,不能弯腰,不能自己起身,不能转身……受尽了病痛的折磨。粗心的父亲又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刚好那几天看新闻,说有人就是在饭桌前摔了一下,就没命了,这又加重了心中的担忧……
后来,母亲终于慢慢恢复了一些,脸上有了一丝精彩,我才在电话里慢慢劝母亲,要注意不要多走,不要走坡路,不要一个人出家门,要拄着拐杖……
那段时间,母亲不能自由行动,生活质量大大下降,我临走时给家里买了些蔬菜、几大包方便面和干面片,但母亲经常吃了这顿也经常没下顿的。有时候,就吃一整天的馍,我给她买的奶粉油茶她都舍不得喝。
母亲一辈子是天底下最命苦的人之一。她六岁就没有了母亲,后来还要带养几个舅舅和小姨,后来又帮姨妈看了几个娃,嫁给父亲后,就经常忙里忙外,一家十口人的饭都是母亲经常一人做。喂猪喂牛,家里家外的活母亲样样都干过,她从来也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后来,随着我们兄妹三个的逐渐长大,母亲的负担也越来越重,父亲靠骑着自行车,走南闯北贩些苹果维持生计。
我参加工作不久,哥哥因病英年早逝,母亲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母亲好不容易熬到我稍微生活改观了一些,却也没有享受过什么福。
母亲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一个也不认得。所以,上次我离开家时候,她才让我把养老金取一些给她捎回去贴补着家用,主要是因为她不识字,密码放在她跟前,她也看不懂。
我每次回到家,母亲就有一些小活儿,足够让我忙大半天。橱柜的拉手掉了,房子里的开关又不灵了,或者开关绳断了,窗帘子又脱了钩。那天,月光下,母亲一个人在整理着一堆辣子树树,说苹果树挖了后,树皮砸了一共卖了百五,刚够揭(犁)地钱。你爱吃辣子,给你拿些吧!我知道母亲想让我多品尝一下故乡的味道。说实话,除了四川的小米椒,没有吃过比家里辣子更辣的辣子。过会儿,她又无不叹气地说,唉……你伯整天出去挖小蒜,一斤才卖两块钱。一天也挖不了几斤,我却给你揰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病的钱,这可是你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要不,我都不知道咋办呢?是的,母亲这一摔,就摔去了两万多元,好在政府合疗报销了一部分,实际花了一万多元。我劝母亲,人总算好着,比啥都好,比啥都强,钱,再难挣,挣下来也是服务人的。
母亲身体一天天有所好转,横亘在我心头的巨石终于移开了一些,苍茫的日子又是一番折腾和狼狈不堪。单位周末通知下乡扶贫,我一看家里还有几样活没干完,没法脱身,母亲不停地念叨着,不行,你就走,我没有说什么z得背过母亲给单位领导请假。等我看到领导回复信息的时候,我已经坐上去县城的车了。
我仍然记得,母亲遥望着我的身影还矗立在当门口,我没有顾得和母亲多说一些话,就离开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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