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柏才坚的随笔《​​老师的“小气” 》

老师的“小气”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黄石地区流行这样的一句口头禅:老师吃猪肠用尺量。意思是老师喜欢与别人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生怕吃亏上当，也就是我们黄石人所说的小气。甚至还有人有板有眼地杜撰出了一个老师吃猪肠的故事。说是有一回几个老师聚餐共同买了几根猪肠，煮熟之后，为了公平，互不吃亏，拿出尺子根据人数平均切成几段分给大家，甚至因为还剩下两分钱无法均分，大家建议买了一盒火柴再数着火柴梗分到各人的手中。

我是八四年参加教育工作的，吃猪肠的事没有碰上，但在日常与人交往中受到吃猪肠用尺量的奚落却屡屡不断。买东西与卖方讨价还价，本是正常不过的事，别人就会问你是老师吗，或是对买的东西质量稍有挑剔，对方就会来一句你真是老师吃猪肠用尺量。

吃猪肠用尺量是否存在我们暂且搁过一边，与此相关的吃饺子数个数的事还真发生在我的身边。

刚工作的几年，苎麻价格上涨，脱皮晒干的苎麻每斤能卖到六到八元。而当时我们老师的工资每月才三十几元，每天一块几毛钱。种植苎麻成了农民脱贫致富的捷径。但不是每个村子都适宜种植，农民挣钱的途径又很少，整体上农村经济非常落后。苎麻种植首先需要肥料，而肥料品种单一，大家主要还是靠农家肥，学校厕所的粪水成了抢手货。通过协商，村妇联主任每月出资十五元就可以把厕所的粪水承包下来浇灌到自家自留地的苎麻上，促进苎麻高产。

学校有了这笔收入就用来改善老师的伙食，第一次校长吩咐二年级数学老师兼食堂师傅做了一餐饺子。下午放学后，老师们耽搁回家干农活的时间，特意留在学校吃饺子。这可是吃大餐呀。

饱含韭菜以及肉香的气味从厨房中飘出。我和强子、羊子三位刚入职的年轻老师自然要保持克制，虽然香味早已撩得喉咙痒痒的，却只好站在远点的地方直直地望着，互相调侃说:吃肉不如喝汤，喝汤不如闻香，闻香不如干望。其实这也不假，干望更能激起一个人的食欲。烧煤的灶台架起一口大锅，白花花的，香喷喷的水饺在滚烫的水里翻腾。入职两年多的能干老师正在把水饺盛到每个人的饭盒里。年龄在四十开外的周老师盯着锅铲一个水饺一个水饺地数着。德高望重的向老师神情严肃，一边注视着每一锅铲的水饺的个数，一边专心地听着周老师数数的声音，生怕多给了一个似的。根据下锅前饺子的个数平均十九个分派给每个人。看到这种情形，我们三人悄悄退了出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等到大家围坐在桌子的时候，只见校长将自己饭盒的十九个饺子大部分给了在校园玩耍的自己的一双儿女，返回来吃自己剩下的几个水饺。老师们也没有互相客气，都低着头拼命地吃着自己饭盒中的水饺。过了好一会儿，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强子老师轻轻地说道:今天吃饺子数个数，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强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绕吃饺子这件事展开了讨论，一致决定今后聚餐不再这样绝对平均分了，各人根据自己饭量的大小掂量着吃，有小孩的老师就让小孩和大家一起吃。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今生能聚在一起是缘分。虽然吃这种大餐很稀少，一餐少吃一点又有什么损失呢。自此我们再也没有这样做了。

今天回过头想到这样的往事满腹心酸。我个人认为当年老师工资特別低，背负家庭的担子又特别重，为了不贪占同事们的便宜，他们试图做到绝对的公平才能心安理得。我亲身经历了吃饺子事件，才有这样的感受。那么吃猪肠用尺量的老师们与我们的心理又怎么会不一样呢？一晃将近四十年，当时的向老师早已作古，强子也由于营养不良，身患疾病，无钱医治，几个月之后离我们而去。现在我们儿孙绕膝，丰衣足食，马上就要步入惬意的退休生活了。

这就是我们的人民教师，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彼此体贴，甘守清贫，与正在经历改革阵痛的祖国一起迎着美好的目标负重前行。

(2020.12.10)

柏才坚，生于文革之初，长于红旗之下，虽食不果腹，营养不良，但对党一往情深。托改革开放之福，任农村教师之职，生活质量、知识储量不断提升。叹年少之无成，恨岁月之无情，弹指一挥，恍惚进入花甲之年。历经世事人事，或喜，或悲，或酸，或甜，更有予人以启迪，亦有给人以奋发，萦绕心头，挥之不走，值此歌平盛世，心情闲适，总想提笔铺纸渲泄而出，让其流向笔端，重在自娱自乐，或可警示世人。足矣。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