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I要成为hiphop界的窦唯,需要抵挡所有时代对他的诱惑

一往无前虎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梦里花开牡丹亭,幻想成真歌舞升平。

GAI喜欢宏大叙事。

面对《人物》采访时,GAI说“我要的就是名垂千古,万古流芳。”

到了总决赛,GAI将抽象的概念具象化,抬出了一位艺术家的名字,“我想成为传说,hiphop界的窦唯”。

9月20日,GAI做客《有喉》,坐实了名垂千古与窦唯的联系,“我现在想要的是真正的名垂千古,名垂千古就肯定带着责任,为什么你会名垂千古,因为你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接着GAI搬出了窦唯,“窦大仙,离名垂千古就差一个死亡了。”

随后GAI明确表示想成为窦唯那样名垂千古的人。

GAI在把名垂千古与窦唯联系在一起时,用的是“窦大仙”。窦大仙这个称谓来自2004年何勇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我们是魔岩三病人,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张楚心气没了,何勇得了精神病,窦唯不唱了,转做实验性纯音乐。

年轻时的窦唯

但人们永远记得1994年12月17日,香港红磡,《摇滚中国乐势力》。那晚,魔岩三杰和唐朝缔造了中国摇滚史最辉煌的时刻。这场演出之于中国摇滚的意义,正如1969年8月15日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之于世界摇滚。

三天后,魔岩唱片创始人张培仁在后记中描述了演出盛况:“这场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几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状态。红磡体育馆历来严格的规定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他们用双手和喉咙舞动、嘶吼,他们用双足顿地、跳跃,连向来见惯演出场面的媒体和保安人员也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在香港,几乎没有一场演唱会像这样疯狂。”

这场演唱会已过去多年,但只要提到中国摇滚,提到窦唯,就绕不开它。因为这场演唱会直接或间接的,促使了更多年轻人拿起乐器坚持理想,促使了一大批优秀乐队出现,促使了中国摇滚的发展历程。

当天看这场演出的四大天王

一个人要名垂千古,一生中一定要有这样的高光时刻。对于GAI来说,这个高光时刻不是《中国有嘻哈》夺冠之夜,不是上央视中秋晚会,2000年的“The Up In Smoke Tour”,是我能想到的类似的高光时刻。

伟大的高光时刻需要一群伟大的艺术家共同创造,《摇滚中国乐势力》的魔岩三杰、唐朝,“The Up In Smoke Tour”的Dr.Dre、Eminem、Snoop Dogg、Ice Cube。GAI要创造这样的高光时刻,难度高于我举的两个例子。

咱们常说时势造英雄,魔岩三杰便是时代的产物,是对外来文化入侵后的反抗,这类音乐如今没了生存空间,人们更愿意听《夜空中最亮的星》《成都》。美国的贫民窟、暴力犯罪给予了匪帮说唱的生存土壤,N.W.A、Snoop Dogg便从这片土壤中长出。

窦唯,北京,1993年9月,肖全摄

《中国有嘻哈》带来的说唱热叫时势么?属于中文说唱的辉煌时代真的到来了么?一切处于初始状态,我不敢妄言。但就GAI来说,他有一个优势,一个劣势。

高光时刻那晚,窦唯吹起了笛子,而GAI独创江湖说唱,用中国元素反抗hiphop里的swag,令其与众不同。这是优势。

独树一帜、没有同类的GAI,注定要独自创造高光时刻,难度必然极大。这是劣势。

然而现在,GAI的优势正在消退。

成名后的GAI,疲于各类商业合作,匪气十足的GAI被打扮成了这幅萌样。

昨天我在文章里放了这支MV后,有人说“自废武功”,有人说“凤凰传奇”,有人说“像个小丑”,也有人认为没毛病,“最初是为了生活去唱歌,现在也是为了生活在唱歌。”

GAI穷怕了,曾对MAI说自己没工作,父亲生病,想把买beat的500定金要回来。

于是GAI的微博名至今仍是“GAI爷只认钱”,“身边假朋友太多了。对,只认钱,就这个”,GAI曾如此向《人物》解释。

一个月前,GAI的报价就是写歌60万,MV出镜60万,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数了。时代将大把诱惑摆在对GAI眼前,GAI无法抵挡,刘洲也不会同意。

GAI拿回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但也在失去作为艺术家的尊严。

过几天,Lu1参加完简单生活节后,将回美国入职亚马逊当程序猿。在十天前的采访中,Lu1如此向我解释为何不做职业rapper,“现在有个商演,或者有个商业活动让你写广告歌,你接不接?不接就没饭吃。这样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如果我有个其他工作,那我可以说,我不接这个,哪怕我省吃俭用点。”

Lu1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硕士满分毕业,自然既可保住人的尊严,又可保住艺术的尊严。但GAI不同,不成名,不商业化,只能在夜店做MC,一天500块,这比很多人赚得多,但不会对生活带来实质性的改善。

在夜店工作的GAI,出自《川渝陷阱》下

GAI正在抛弃他的江湖,去拥抱名利场,令GAI商业价值的增长速度远高于他的艺术价值。而GAI想成为的传说,不是Dr.Dre、Jay-Z、吹牛老爹这样的商业传说,而是艺术传说,否则GAI不会把传说、名垂千古与窦唯联系起来。

GAI想成为的窦唯,是那个闲云野鹤、不慕名利醉心于艺术的窦大仙。

2015年,窦唯在地铁被拍到潦倒的样子,于是有人说他不体面。“清浊自甚,神灵明鉴”,窦唯如此回应。

在金钱永不眠的当下,金钱等于体面是多数人的共识。但不妨换个维度,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来理解体面。马斯洛将人类需求划分为五个层次,从低到高依次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就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生长,做想做的事,这才是最体面的活法。很多人赚到钱后,想过这样的日子,发现被名利绊住了,没法回去了。

在名利场的顶峰翻滚过,一尘不染地全身而退,做自己想做的音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在乎他人评价,也就窦唯了。

30岁的GAI刚踏进名利场,30岁的窦唯已远离名利场,那年他和王菲离婚,发行专辑《幻听》,这张专辑歌词比重很低,再后来他的音乐抛弃了歌词,“我觉得歌词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完全是模式化的东西,那就免了吧。”

在作品里,窦唯只想抓取抽象的事物,在现实中,又怎会想跟这个太过麻烦的世界打太多交道呢?

GAI初尝名利场的滋味,我们不必苛责他,也不可拿他跟30岁的窦唯或现在的窦唯相比,这样有失公正。

如果未来GAI成为了hiphop界的窦唯,说明那时GAI抵挡了所有时代对他的诱惑。

“一往无前虎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梦里花开牡丹亭,幻想成真歌舞升平。”——GAI《凡人歌》

这或许就是那时GAI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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