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石疼吗◎子衣深夜,楼房里的灯光一盏又一盏暗淡下来,有一窗还射着昏黄的柔光。卧室里,五岁的小男孩趴在床上依偎着妈妈。妈妈手中的彩色图书翻到最后一页,书上画着一个人形蛇身的女子双手托着颜色好看的石头飞身上天,妈妈讲道:女娲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用冶炼好的七彩石把天上的大窟窿修补好了,天空变成了雨花石的颜色,有赤红的,橘橙的,淡黄的,墨绿的,深青的,宝蓝的,绛紫的,色彩缤纷,好看极了。“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孩子打断了妈妈。妈妈没有回答,继续讲道:由于洪水退去了,中原大地恢复了安宁,善良的百姓活了下来......听完故事,孩子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妈妈,雨花石疼吗?”“什么?”妈妈没有明白儿子的意思。“我是说,女娲娘娘用来补天的雨花石,它们疼吗?”妈妈的心猛地缩紧,目光看向床头丈夫的照片,陷入了沉默。“雨花石为什么要被火烧?”儿子没等妈妈回答,又追问起来。“为了拯救苍生啊!”妈妈转过头来。“妈妈,你会不会跟我一样,觉得雨花石很疼?”儿子叹了一口气。难以想象,那是多么剧烈的疼痛!当大火狰狞地张开血红的羽翼,卷着滚烫的热浪把雨花石团团围住。身在烈火中的雨花石啊,被无数跳动的从地狱伸出的火舌,舔刮着每一寸皮肤,削割着每一块血肉。嚣张冉冉的火焰,如发狂的魔鬼一刻不停地啃啮雨花石的筋骨,直到他们的最后一根白骨被啃碎,直到最后一条血脉被烤焦!该怎样向孩子解释这种壮烈的剧痛?妈妈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挥之不去的烈焰中的背影。“我要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在灭火的时候被火烧到底有多疼。”儿子把手机递在妈妈手里。“疼,当然疼,很疼很疼。”妈妈放下手机,眼眶忍不住红了。“求您了,妈妈。”儿子把手机重新塞到妈妈的手里。儿子的问题和要求像杂乱的藤蔓,死死缠住妈妈的大脑,唯有火中痛苦的身影不停地在眼前晃动。沉静半晌,她拿起床头上的画笔,翻到彩色图书的末页,在空白处画起来,一边画一边给儿子讲:“自从女娲娘娘用雨花石补好天以后,她把剩下的雨花石撒落人间。后来,有一片森林燃起了大火,那边森林的天空红得快滴出血来。有一支救火队伍,勇敢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爸爸呢? 我要给他打电话,他很久很久没有回家了。”小男孩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爸爸又去救火了,你知道的,他是一名消防员”。妈妈低声说。儿子大哭起来:“爸爸又去救火了,爸爸又去救火了。完了,我又没有爸爸了。”对这个聚少离多的家庭来说,在孩子心里爸爸回家就是有爸爸,爸爸执行公务好久不回家就等于没了爸爸。这一次,爸爸参加灭火行动已经太长时间,至今没有回家。孩子还不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爸爸。“妈妈,爸爸就是一块雨花石去补天了,对不对?”儿子想起了妈妈刚才说的话,若有所思。妈妈收起手中颤抖的画笔,把儿子搂进怀里:“你看!”“是彩虹!”孩子欢呼着。“女娲娘娘的雨花石,补完了天就分别变成红橙黄绿青蓝紫,变成美丽的彩虹。爸爸去灭火了,他变成了彩虹。”妈妈侧脸看向上空,仿佛看到那个火中的身影正熔化进了彩虹里。“爸爸变成了彩虹!”孩子的眼神亮出了神采,随即又暗淡下来,“我知道雨花石有多疼了,一定和爸爸一样疼!”儿子的语气似乎长大了许多。妈妈的眼泪终于闯出了眼眶,簌簌如激湍,这是爱人牺牲后,她第一次哭得这么痛快淋漓。“妈妈不哭,我想爸爸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彩虹。天上没有彩虹的时候,我就画彩虹。”孩子伸出小手为妈妈擦着眼泪。夜深了,小区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像顶着光环的天使,收起翅膀,安静地、温柔地守候在那对母子的窗旁。注:子衣,金手指成员。此文发表于《博爱》2019年第9期——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