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变化

我在《异动》那篇文章里说到我小时候的一个同窗朋友。我们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了,我也从来没有打听过他如今怎么样了。我们同岁,他也应该老了,在写《异动》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想到他会老成什么样。可他的短发,他的圆形的脸,和他习惯把两只前臂抬到腹前的姿势,永远都是我想起他的样子。

我在《异动》里,写到他,从某一个角度看,并非因为他的父亲,恰恰相反,而是因为了他,我才愿意写到他的父亲。和我们一个村子里同龄人不少,如果说到他们,我当然不仅能说得出他们的名字,并且还能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但和他相比,他们都不算是我的记忆。虽然,我对他的记忆说起来不过是那么一句话:我和他能玩到一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我离开)。那些能证明这句话的往事并不多,可能玩到一起,不是靠很多事情积累起来的。不用什么事构成的相互感觉,应该是记忆的一种本质。

我在确定今天的随笔话题“变化”时,再次想到他。或者说,是想到他才让我确定了这个话题。想到他,和这个话题有着难以说得清的关系。我只能说,如果没有他,我就没有办法叙写今天的这个话题。

我想,我和他已经都老了。我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他的短发也应该有不少变白了。我的眼睛花得上下台阶不敢轻易迈出双脚,差不多是在摸索。我已经退休,没有工作上的事情可干,可他呢?这个年龄在乡下,该算是正当年——如果我不出来,应该和他一样,乡下人,除了大病和死亡,和城里人一样,在耕种上,没有退休之说。但我们都老了,这与他不会退休和我已经退休没有关系。

但这是我们的变化吗?如果说,一个人的年老是所为的变化,今人和古人是没有区别的,我们和清代的人,和明代的人,和春秋战国时代的人是一样的。

但我知道,他也未必要干活,尤其耕种一类的事。我知道,老家的旧村庄全都推平了,他亲手盖起的几孔砖瓦房恐怕早已埋在了一堆废墟里。我还知道,许多老年人跟着儿女住到了县城里,因为,乡下年轻人结婚的第一个条件是要在县城买一套住房。真想什么时候回去了,见他一见,好知道他如今住在哪,听听他对这么多年怎么说。

但我在这几年也并非没有回去过,每次回去,也都会想到他,可从来没有动心打问一下他,然后去和他见一见。见一见真的不容易吗?是的,我有这样的感觉,不是去见他有什么难,而是见了相互都会有一种难的感觉。我们的相隔,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所谓变化,我们不知道如何评价,更不会把这一切看作是一个人的故事,也没有相互讲故事的兴趣。至于过去,如果拿出来重述,还不如让它们封存在记忆里更让我们算在。

我们同属于五十年代的人,我们经历的变化太多了,一方面我们不希望,更不愿意有太多的变化,一方面,我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么多的变化,更不知道这些变化对我们有什么意义。正像从年轻变老的变化一样,所有的变化都具有同样的性质。

20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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