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小说】第180期：二个人的烟火（16） / 四六文摘

编者语：

题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接下文

二个人的烟火16

文｜王宏涛

这一日的汜水河，又迎来了那一缕画船烟波。画船荡桨汜水河中，渐渐的离岸愈远，真是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与女游兮汜水，莫不知天地兮如醉。

这也是如星和无冬无夏第二次游汜水河。

那天如星和无冬无夏游完汜水河后，已是傍晚，无冬无夏提议去御风楼，如星心里想着璓莹，便婉拒，无冬无夏一脸的不悦，和图兰开着法拉利离开了。临走时无冬无夏却一反常态，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再拒绝我，因为还没有谁能拒绝我，好啦，听我电话。”

如星神情龃龉，到了璓莹家，可是，璓莹却不在，而且电话还关机，问璓莹母，莹母说她带着一大包东西，也没说去哪就走了，以为是和他在一起。如星听后更是郁闷。到了晚上，辗转难眠之际，越想越生气，索性也不给她打电话，二人僵持着，度过了漫长的恓惶夜。

这一日，无冬无夏又打过来电话，约他再游汜水，如星没多想便答应了。还是那个船翁，还是那艘画船，这次无冬无夏出资二千块，其中之一，就是让他闭嘴。舟行水中，水波荡漾，无限旷阔。无冬无夏站在船头，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看着远方，笑道：“好美啊，如果两岸桃花盛开，那就是更美了，如星，你书中不是总提到汜水的美吗，说说看，汜水的美在哪里？”

如星坐在船头，看着远方雾霭沉沉的山，心事重重，没有说话。是啊，汜水的美在哪里？难道没有璓莹在身旁的汜水，也会一样美么？此时此刻，如星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这次出游让璓莹知道了，她会作何感想？

“说啊，你不会又想你的充耳璓莹了吧？”无冬无夏就笑，“一个大作家，怎么汜水的美都形容不出来么？那就让我说，汜水流荡，天空苍苍，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汜水河，我说的对么？”无冬无夏竟大声喊起来，“我还要买十艘船，一百艘，我要结成个船队，让汜水来欢迎我们！”

无冬无夏想象的百只船来欢迎她，她的话就想冥冥中的一种迎合，在公元前六百五十年，在这条汜水河里，果然有这样的百艘船，百舸争流，只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

无冬无夏神情激荡，可回头见如星还是忧忧郁郁的，情绪顿时被减掉一半，笑道：“看你忧郁的样子，难道你书中的公子也是这样？”

如星苦笑着摇摇头。

“这样，趁我老爸还没从香港回来，我先帮你实现个愿望，但可不包括你的璓莹。”

如星疑惑道：“你老爸在香港？”

“是啊，吴叔说他这几天就要回内陆，我啊，趁他没回来之际，一定要办件大事给他看？”

“大事？”如星笑了笑，“你老爸一定很有钱，你也一样啊，对于你们，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办么？”

无冬无夏笑道：“那就是说你对我很不在乎，对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书么？”

如星愣愣道：“为什么？”

“因为我老爸就是做古董生意的，听吴叔说，最近老爸在香港又拍下一个青铜鼎，大概就是你小说中提到的那款，”无冬无夏颇为得意，张开双手闭目迎风状，而且音量提高，“你知道么，他的好些藏品和你书中提到的很像，之前我不懂那是干嘛的，很烦，后来看了你的小说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奇妙之处，你可真是才子。”与之前不同的是，没有了酒精的刺激，无冬无夏即使大声说，也比音乐酒吧那次收敛了很多。

如星很感兴趣，笑了笑，“这么一说，你爸应该是青铜器的专家，我可不是，我只是班门弄斧而已。”

“我的大才子，真是谦虚，”无冬无夏笑了笑，“你说的那些，我就记住了什么笾豆有践，这还是我从诗经里看到学会的，还说弄斧。”

如星忽然想起了璓莹曾经和他说过这句话，那时也是在汜水河游玩，只不过那是夏天。

感觉如星神情郁郁的，无冬无夏也有点神思被牵，叹道：“不说就不说吧，可惜了这美景，我总喜欢屈子的，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的感觉，”如星侧目看着她，无冬无夏索性挨着如星坐下来，也不看如星，手拄两腮，望着远处的山峦，眼如汜水般清亮，“那种感觉真的妙极了，而且这样的感觉，我又在你的小说中看到，所以，我很喜欢你的小说，另外，我还喜欢置身山林的感觉，尤其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那一定会更美，喔，对了，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吧，也许生来老天就让我喜欢这些。”

如星笑了，“可是你说的这些美景，很多人都很喜欢，不仅仅是你我。”

无冬无夏白了他一眼，“你呀，让你说时不说，不让你说时便说。”如星尴尬一笑。

“知道我的名字吧？”

如星点点头，笑道：“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是吧？”

“算你聪明，”无冬无夏抿嘴一笑，“所以，我天性就喜欢这些，哎，可是有些事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无冬无夏此时话锋一转，竟露出慨叹神情。

如星诧异不已，想她这样如公主一般，任性的，甚至都可以买梦想的人，怎么也会有失落？

如星笑道：“难道你果然是那个无冬无夏，值其鹭翿的那个？”

无冬无夏侧过头，脸色红润，大大的眼睛，看着如星，笑了笑，“你说呢？你说我洵有情兮，真的不能望兮么？”

如星心里一动，不再看无冬无夏，只是望着汜水的远方。远方的汜水河，二只苍鹭贴着水面飞过，又下上其音，直至消失于野。

就在如星茫然之际，无冬无夏对着如星的脸快速一吻，如星来不及反应，无冬无夏又恢复了原状，眼睛亮亮的，抿嘴一笑，“明早陪我看日出，还有，今晚还要陪我看星辰，不许说没时间。”

“可是……”

“刚说了，没有可是！”

如星垂下头，想到璓莹，自己怎么能这样做呢？可是，看着这双热情的眼神，又怎能忍心伤害她呢？矛盾的内心，让如星一度无所适从。

“如星，讲个故事给我听吧，我想听，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如星点点头，“那我就说说鼎的故事吧。左传宣公三年记载，楚庄王欲得王鼎，便问鼎的大小轻重，大夫王孙满回答说，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其实，鼎应该是个很神秘的东西。先前夏朝实行德政的时候，远方各国把当地的风物绘制成图，九州的长官把青铜贡献出来，夏王铸造了九座鼎，鼎上铸出了各种风物，万物都被铸在上面，让民众能从中认识各种鬼神妖怪的形状。故而民众进入川泽、山林，不会碰到不顺利的事情，就算各种鬼怪妖魔也不会碰到，故而上下一心，都能接受上天的恩赐。夏桀昏庸无道，九鼎被商朝夺走，保存了六百年。商纣又残暴无道，九鼎又落入周朝。为什么叫在德不在鼎呢，就是德政美好，鼎即使很小，也是很重的。要是昏庸暴乱，就算鼎再大，也是轻的。上天保佑有德行的君主，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成王把九鼎安置在郏鄏时，一度占卜过周朝能够拥有多少年，结果是能够传世三十代，历经七百年，这是上天的旨意。还有，战国中后期秦武王赢荡，他想取代周天子，号召天下，便挥师到了东周的首都洛阳，到了宫城，见到九鼎，便想取回自己的国度，可惜，鼎举起来的同时，也压断了自己的腿，后不治身亡。所以，我觉得他们当时说的很有道理，一切皆是天意。”

“喔，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无冬无夏点点头，“我一定会告诉老爸，让他也别碰。”

如星笑了笑，“可别，就因为的这些话，影响了你爸的生意，那我得该当何罪。”说到天意，不知怎么，如星忽然想自己的经历，竟鼻子一酸，忍了忍，“我再说说一个人，魏晋时的嵇康你知道吧？”

无冬无夏摇了摇头。

如星苦笑了一下，“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很有文才，可以说是天才吧，可是，这样的人，在穷途时的还是有不遇知音的时候，可惜，这样的不遇，又有谁能懂呢？曾经有人说：人生必备三不可为，一是天下大事不可为，二是文章不遇知己不可为，三是沦落不遇佳人不可为。此三不可为，绝非小儿女惺忪作态可比，唯大英雄方能得其中至味啊。天下大事在运在势，无能为力，不可为；文章不遇知己，才华不显于世，不可为；虎落平阳之时，岂止佳人已逝，抬眼望去，人影儿都不见一个，此时不为又奈何？”

无冬无夏笑道：“不至于吧，有我呢，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你？”

“是啊，”无冬无夏点点头，道：“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支持你！”

如星看着她，无冬无夏点点头，拉过如星的手，二人的手紧紧相握，如星道：“你不是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呢？你知道前面那句话么？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中心如醉，中心如噎，还有屈子的，有时候我不明白，自己是宛丘之栩，婆娑其下，像风那样飘荡好呢，还是像那不动的栩树好？也许内心深处，我更愿意像风吧，浪漫而又疯狂，但我们的生命又有大树般的坚守和自在的、认命的优雅。我们只好企盼，让心灵之风，裹挟着大树的种子前行吧，到天涯，以至于到海角……。

无冬无夏深情的望着他，在这现实的世界里，二颗浪漫的心，落在了画船的这个岛屿，汜水冲刷，岛屿的回响，对于人生来说，这哪里又是苍茫茫无为的异乡？

恰在此时，如星的手机响起，如星神思收回，看号码，是璓莹打过来的，如星急忙抽回手，刚接通电话，无冬无夏就将电话按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