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傅故事新编(4)
当年上山下乡在黄山茶林场,相对于其他农场或山村来说,如果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地理位置毗邻世界闻名的黄山。按照今日大黄山的概念,则位于黄山东麓的茶林场就是其中一部分,既是黄山的东大门,又是黄山核心景区的延伸,目前正在发展为一个新兴的国际旅游度假区,名曰东黄山。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和知青农友们上黄山游览的次数,在同龄人里应该是名列前茅的。
黄山茶林场位于黄山的东麓,就在黄山72峰之一的罗汉峰下。在那个年代,知青们要上黄山,只能是迈开双腿,徒步而行。从我们十连到黄山南大门的盘山路约为16公里,步行单程需3个多小时,如果另辟蹊径,走山间小路,到景区入口也要2个多小时,再加上登山、游览的时间,一般游一次黄山,最少也要2-3天的时间。茶林场知青们每天忙于劳动,一周只休息1天,所以要游黄山,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是进茶林场3年后,才首次游了黄山。
那是1974年11月上旬的一天,三位老高三陈秀芝、许鑫生、蒋新国和我,四人一起上黄山游玩。那时黄山景区还没有索道,全靠两条腿登山。我们第一天从前山上去,经过慈广阁、立马峰,到达半山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慈广阁的门前有一个千人灶,据说曾经有一个小和尚早上在千人灶煮粥,一个不慎掉进锅里去了,从此慈广阁就败落了。半山寺还有一位还俗道士在卖茶。我们是过了天门坎,才真正看到了黄山的真面貌,群峰荟萃,松柏吐翠,云雾袅绕,百花竞放,令人仿佛到了仙境,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们在玉屏楼吃午饭,每人是二菜一汤的套餐,水笋烧肉、炒青菜和海带蛋花汤。菜钱是每客3角5分,饭钱是1斤2角,要粮票。还记得,黄山南大门的黄山宾馆,食堂的饭票是1斤1角6分;早饭是粥、馒头和酱菜,1角钱。登上黄山后,伙食费是每人每天1元钱,限量配给供餐,不能多吃。黄山上的所有食材物料,都是挑夫一步一顿地挑上去的,不得不限量供应。
吃过午饭,去爬天都峰。到了天都峰脚下,抬头往上看,那是一条垂直的山路,长度1500多米,高度300多米,有1500多级台阶。我们大约爬了三分之二的时候,这登山路就更难爬了,又陡又窄,只能一人通过,而且石壁上开出的半级台阶,只能放一只脚,双脚并站也不行(后来这条攀登天都峰的“千步天梯”被拓宽了,现在可以两人同时上下)。这天黄山上人很少,爬天都峰的只有我们四人。我们那时年轻力壮,大约半小时就登到了山顶。
登上山顶,还要过鲫鱼背,才能到达天都峰的顶峰。鲫鱼背是一段长10余米,宽仅1米的石矼,两侧都是千仞悬崖,深不可测。远望之,形似出没于波涛之中的鱼之背,故名“鲫鱼背”。这是游黄山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那时鲫鱼背上根本没有石阶路,只是在石矼上开挖了一个个的石坑,作为踏步,一个小坑只能伸入半只脚。虽然石矼两边有铁链护栏,但还是几乎没有人敢直立走过。我们是手脚并用,拉着铁链护栏,爬过鲫鱼背的。爬行的时候,眼睛朝前看,不敢看旁边,两边都是万丈深渊啊。
爬过鲫鱼背,过了仙桃岩,登上了天都峰的顶峰,一览众山小。此时,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登峰造极,什么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我和蒋新国、陈秀芝三人还爬到了顶峰围栏铁链条的外面,以远处隐约可见的我们连队食堂门前的4棵白杨树为远景,拍了一张照片。拍好照下来,回望刚才站立的地方,那悬崖险境令我后怕万分,心想要是方才脚下一滑,肯定是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了。
准备爬下天都峰时,内急,不得已,在仙桃岩旁边的石缝里,出了一回大恭。43年后的2017年5月重上黄山,再登天都峰,专门寻找了当年出恭处,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儿肥力足足的,应该长出仙草了吧。结果找来找去没找到,可能给药农採去了,哈哈!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玉屏楼二楼,统铺,一晚每人8角钱。玉屏楼旁边的山坳里长着一棵黄山标志性的松树,平展、挺拔、圆润、庄重,极富精气神,是国家一级保护名木。因为玉屏楼位于登山路径的要冲,从前山一路攀登黄山的游客都要从此地经过,都会看到此松,好像都受到此松的欢迎,故称其为“迎客松”。令人惋惜的是,去年的一场大雪,使迎客松的一根侧枝的基部扭裂,枝干下垂,黄山管理部门用毛竹撑着。(近年来,运用先进技术加强保护,千年迎客松老当益壮,英姿勃发)
看过迎客松,我们在玉屏楼门前的小广场观赏夕阳下山。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天空,红彤彤的天边,晚霞绚丽无比,随着一颗火红的圆球徐徐落山,天上的云彩每一秒都在变幻色彩,不由想起“夕阳无限好”的诗句。那年才21岁,只觉得日落比日出好看。现在自己也到了夕阳的年龄,真正明白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第二天在玉屏楼吃了早饭,上午经过阎王壁,游了百步云梯、鳄鱼洞、鳄鱼峰、光明顶、飞来石、西海排云亭。中饭是自带的淡馒头、巧克力和军用水壶的白开水。下午游览北海、笔架峰、梦笔生花、始信峰、石笋缸。那时从始信峰到石笋缸只是一条简路,多年后才有了石阶路。
整整一天的尽情畅游,心旷神怡,极目纵览,感慨万千。之前总觉得,风景区的照片再好看,到了实地一看,不过如此。可是在黄山却反过来了,再漂亮的风景照,再好看的风景画,总也比不上实景所见。照片也好,画画也好,都只能表现黄山的一角,千万分之一。所以,美哉大黄山,总也看不够!“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当晚宿于北海景区的北海宾馆,也是统铺。
第三天早上,天不亮起来,去狮子峰看日出。天气很冷,我们用被子披在身上保暖。大约6点25分左右,远处天边的太阳,像一个红彤彤的火球,跳出了天际线,一会儿就升到空中,照亮了群峰。
看过日出,回北海宾馆吃过早饭,我和蒋新国一起,从后山下去游玩松谷庵、翡翠池、老龙潭(松谷庵现在是黄山北大门,太平索道的山下车站松谷站就在那里)。后山的森林很茂盛,我俩顺着北海清凉台旁边的石阶往下走,每隔5里有一道石亭,共有三道石亭。当我们有说有笑地走过第一道亭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很响的叹息,夹带着低沉的吼声,还有热气呼到我们的头顶。顿时心里一惊,估计是遇到猛兽了,随即想到连队的老职工曾经说起黄山上有金钱豹。老职工的告诫萦绕在耳边:“豹子也怕人,看到豹子,自己的动作不要走样,更不能奔跑,你动作走样或突然奔跑,豹子以为你要攻击它,它就会马上扑过来的。”
我紧张得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不敢出声,更不敢抬头看,只顾默默地径直往山下走。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才敢说话,才敢和蒋新国交流。蒋新国也很紧张,他同样觉得刚才路过的石崖上有猛兽,好像就在头顶上方。
继续下山的一路上,遇到几个挑木炭上山的挑夫。他们听了我们的描述,都认为是金钱豹,也告诉我们只要正常行走,豹子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惊遇金钱豹后,我俩游兴不减,继续游览。在山下,看到松谷庵已经颓败成废墟了,翡翠池是一个山间深潭,面积不大,但水很深。最后看了老龙潭,我俩就返回北海宾馆。那时年轻有力气,上下奔波40多里的山路,回到北海宾馆时才中午12点半,宾馆的食堂还在营业。许鑫生已经在食堂买好午饭等着我们了。
第四天,又去爬了一次天都峰。然后带着两上天都峰的壮举和邂逅金钱豹的奇遇,胜利结束了黄山首度之旅。
其实,第一次游览黄山,就遇到金钱豹,说偶然也不偶然。因为那时生态环境很好,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广阔,不要说山上,就是山下我们连队的地界,也经常有金钱豹出没。豹子会到连队的猪棚偷猪。有一次,豹子叼走了一头猪,连队就派了三位基干民兵,真枪实弹地守在猪棚顶上。连着守了三个晚上,连豹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可能豹子能闻到人的气味,就不来了。
还有一次,在1975年的春天,一头六、七十斤重的猪,被金钱豹拖到猪棚的围墙外。人们发现时这头猪已被吃了三分之一,还留着三分之二的残体。老连长徐林祥,将毒药“山纳”(氰化钾)撒在猪的残体上,然后用稻草盖好。第二天,老连长派我和张全(绰号小狗头)一起去寻找被“山纳”毒亡的死豹子。可是,死猪不见了,豹子也没找到。我们找了半天,找遍周边地带,未果。估计是豹子叼着死猪,到深山老林里去享用了,自然是找不着啦。
现在金钱豹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生态环境的恶化,迫使它们遁入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游客在黄山景区遇到豹子的几率小之又小。2016年9月28日毗邻黄山的泾县山区曾发现一只金钱豹,引起巨大关注,这在四五十年前是寻常事也。
编辑/王云飞
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