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掠过平台】峻刚行者的诗（28）
作者简介：
峻刚行者，本名孙峻刚，70后，陕西岐山人，居西安。做过工人、报刊编辑、地产营销人。在《诗刊》《星星》等报刊发表诗作。印行&出版诗集《第四人称》《樱花很美》《辞：自画像》《正发生的关系》《忐忑的善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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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合辞
下班经湖心岛，护栏上停的
一只灰鸟，扑棱棱跃出去
飞进对面一棵银杏树，继续停在
树中……多半月前一身金叶子
已落净，稀拉拉的枝条间
灰色鸟突兀的大
树枝稳着，它柔软的身条
令灰鸟微黄的爪子微微发颤
空落的枝头总响起哗啦啦掌声
灰鸟在树枝间，和十几片
声响发生重合
城里孩子很少爬树了
老家涝池旁，我爬光杈丫的树
已长大
树上的少年，和一只鸟相见
空管子辞
管子顶部，风向外抽纱巾
槐树冠上空，月亮剪出一坨方圆
我听管子底部的嘀嗒，无影的夜生活
在空管子里冷凝不放权的时间
枕头上不眠的人有了度量衡，突然的困意
身体里空洞与虚无，与黑的意志力
相比，人间尽是
一座座颓塌的圆明园
堵车马家沟辞
车流慢下来，手刹起身成待发火箭
高架桥上，路的一枚枚骨节集结
出现活体不平衡的美感，骨节之间的
嘎嘎声，是马家沟山梁上
各种的发音器
我停下，马家沟前的许多沟壑
也停下回看。快节奏奔跑时听不见
肺活量属于哪一类乐器，此刻
静的超声波，冲击暗处岩石
车内人纷纷钻出
肺样的车厢，赖以为傲的事物
生出荒岛隐喻，权利、名望、被人尊重
和一桶桶方便面陈列路边，败军之象
风翻一翻，随手即弃……天暗下来
无从反抗，人钻进机器壳子
刺眼的尾灯，一盏盏熄灭
进入深潜，夜的山林里
黑色的机器，一个个试图模仿
大山正在变成的新物种
小货车答辩辞
小货车赶早，在河北路是黑的
到山西渐亮起，两侧大小车呼呼
风一样碾过去，车印薄成硫酸纸
啃馍片时，小货车正过黄河
冬日母亲河沁蓝不动，比塑料壶的浓茶
惹嘴巴哼出两句小调
走泾阳转杨凌，饲料塞满小货厢
服务区的呼噜声，震响太阳透亮的耳膜
生活之美声，是一家生计的输油管
打个喷嚏，也懒得经心
密踪的生活卑微，风吹即走
命运不需要答辩，碗里稀稠脸上的光景
小货车一路杀回老家，和棉签冲进鼻腔
一样具有燕赵之风
一纸阴阳变天，无人注意的小货车
陡然如风暴眼，埋没尘埃的车辙
像一条冰黑铁索，触及色变
有恩小货车的人群和他一样
集中隔离观察……窗外太阳悬挂审判
小货车颤抖的手，地上划出虚影
“我无罪，我有罪
我的罪解不开赦免的疙瘩”
雕刻家辞
冬天雨已是水晶，在挡风玻璃上
破声后它们是软体，线条游离
雨很大，西宝高速路道水渍光滑
周围田野、树木和楼群，陷入湿雾里
路，此刻是唯一而进的滑道
一棵信赖之树
雨到达玻璃之前，可否经过
昨夜我徜徉的南北朝，陈的王廷
黄金甲和后庭花。我不是最好的雕刻家
命运的刀尖，接近不了骨头
暂不能把水晶雕成雪花
任生命化简为繁，化空为美
奔波太多路，想滑出一条自己的赛道
我不是一滴冬雨吗，中年沉重易碎
在历史读本和生命的脚本之间
快与慢的清晰与茫然，方向盘和轮胎
完成伟大的镂刻，迟暮为何是赞歌本身
吾悦广场电子屏上的时间数字，多么无意义
逃离不了被雕刻，躯体最终
会滑入地下，我感到水泥路下
大地的震颤，一场万年来积蓄的
大雪暴
还原白，我的雪花和美
寒衣辞
绿油油麦田间，卧一堆堆坟
北方的十一月，这片凸凹微地形
早已衰败荒芜……阳光下
土堆上下是一株株破铜烂铁
近几日，外地赶回的孝子孝女
抱一捆捆纸钱，烧一棵棵烟火
天空低垂，灵魂在冬天衣不蔽体
北方的民间，一堆坟地会对望
一簇村庄，树木掩映红瓦屋脊
村庄的门户大多深锁，可树们坚持生长
风一吹，杨树、槐树、桐树、柿子树
以及新进的银杏树们
叶子呼啦啦一夜能掉完
棉衣加身的老人，佝偻腰腿远远站着
树已衣不蔽体……一只穿外衣的宠物犬
突然惊愕回头，它听见空中
一枝枝灵魂，骨头般在风中铮铮相碰
低声耳语
下雪前辞
一场孤独到来前，要把
几本诗集寄出去，把一些礼尚往来的酒
大碗吃掉，把右眼结膜炎长出的红丝巾
拽回体内……窗外看不见的讯息
一直左右白天与黑夜的交换
一场新生开始之前，需要
把遗忘在森林里的一首诗找回来
猎人一样持枪守候
暂不能确认它是麋鹿还是雪豹
动物身上披着的或许是天气预报的
同时，要把一个老伙计女儿的工作
安顿好，女孩名字里有一个“雪”字
而那首不知踪迹的诗里
冲出来的豹子
应在今晚凌晨，漫天落下爪子
初冬辞
喜欢初冬的天，一大海碗深蓝
窝藏十万金戈铁马，空气里尖锐的鸣镝
你听到了吗？山谷的空寂和铜的长线
酝酿大地上一朵雪花的美学之角
树枝站高空，扯一缕缕口哨
叶子旋转下，甩一丝丝锐喊
天空铺满航线一样声音，看不见
却清晰如一把把利刃。它们
在苍穹里是孤独的，暂无知音
无风时是中低音的草原，起风时
是高八度的群兽出走，听见这些的耳蜗
石头一样，卷起一个人的列传
树下行走的我，刚穿过园心湖的木栈道
作为收集者，初冬渐渐吝啬起来
直到某一天，我成为它吝啬的一部分
愿孤魂仍像一枚树叶
甩出深夜里惊梦的不安
平台顾问：丁长耀、刘合军
平台编辑：王强（有风掠过） 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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