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议院 | 古典音乐人是否变得越来越势利
古典音乐人是否变得越来越势利
编译 / 风筝歌谣
译自美国社交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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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Leigh
戴维·里,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歌剧演员
我已经多次在不同的社交网络里参加讨论过这个问题,在芝加哥交响乐团的乐师罢工后,我觉得有必要再发起一次讨论。
我跟你说实话,我有时很担心古典音乐家在某些方面太“自命不凡”了,比如乐师罢工的理由是不能减少福利,尽管现在美国经济不景气,但我们就是要这样优越,因为我们很辛苦,我们很有才华,我们需要钱……你说,这些理由势利吗?我不知道啊。
我在大学时上过生物进化课,记得有一次,教授花了几分钟时间介绍了人类是“地球上最先进的物种”这个命题,讲完后他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他突然说“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他说,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是从单一生命形式进化而来的,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是在相同的时间上进步的,任何试图将人类放在首位的观念本质上都是偏见和势利。当然,你是人类,你可以自由定义自己,但一个看不见的病毒不就可以搞垮你和你们吗?
这个论调跟我这个音乐家不相干吗?不,从那以后我就会在“全体环境”中审视自己,包括古典音乐。所有的音乐都在不断发展,所有的科学都在不断发展,所有的技能都在不断发展,所有的聪明才智……
让我们掀开一些古典音乐家自命不凡的面目,也即:你们没有,但我有;你们不会,但我会;你们不会读谱,我会; 我们在音乐厅穿燕尾服,你们观众穿牛仔裤;我们在演奏音乐唱咏叹调, 你们在痴迷我们?我们的行为就像我们的音乐那样极其复杂,你们没有这种复杂…… 如上所述,我们用完全的优势偏见来评估自己,这就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了。
我们很多音乐家从内心里其实从不需要与观众互动, 其实我们经常完全忽略观众的鼓掌,我们的返场次数是事先计划好的,我们常常更关心的是我们的表演是否“好”,所谓“好”通常是一些柏拉图式的美好理想,而不是我们的观众是否有了良好体验。真实的情形是, 如果我们的观众没有乐趣,我们的高傲和自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很多音乐家不了解历史,我们穿燕尾服上台,是因为过去——20世纪初还是这样——仆人在服务时是穿燕尾服的,这表示音乐家是观众的仆人而不是传教士。除了音乐家外,最喜欢穿西装的是律师和房产中介,但为什么他们没有这种趾高气扬的自我感觉呢?因为人们看到他们穿西装,只是认为他们“专业”,但音乐家怎么能认为大众看到我们穿燕尾服就觉得我们特别高贵呢?
我表示很乐意抛弃礼服上台演出,这样我能与观众互动更多,你会立即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不穿礼服上台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音乐家没有充分利用,我致力于改变这一点。
我的音乐同行通常都认为世界上属我们做的事情最复杂,我们更关心技术和业界标准,而观众怎么体验我们的演出,这不是我们的事。
我是一名专业的古典音乐家,今年30岁,从小学习古典音乐,大学本科学习作曲,毕业后到歌剧院工作了几年,其间跟随私人学习了两年声乐。现在我四处旅行,在大型歌剧院演唱。像我这样的人,并不认为自己的技能就比别人高,比如做医生、做律师的。也不比流行歌手高,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小屁孩的时候就已经是明星了。
关于流行音乐我多说几句,流行音乐的发展时期其实与古典音乐一样长,但有些古典音乐家的专业发展时间比流行音乐家长得多,但这不等于古典音乐家高级,我们应视所有的音乐形式为同等的,都具有创造力,特别是在当今,时尚和娱乐的吸引力远比古典音乐强大。
我认为古典音乐家在某些方面集体无意识地变得自命不凡,而观众有时也会因为音乐家的这种自命不凡而盲目追捧我们,大众是需要偶像和英雄的,音乐家借此把自己放进去。但你看,这几十年来,古典音乐失去的拥趸比我们力图增加的要多得多。很多古典音乐团体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来吸引最有经验的、最精英的演奏家、大师,对场地进行昂贵的改造,仿佛这会让音乐家的职业生涯更加出彩。
我质疑这种努力、这种偏见,但我们变得更加自命不凡时,其实也正变得更加势利和不近人情,致力于某个狭窄领域的精英都会犯这个毛病,把骄傲挂在脸上而不是藏进肚子里,结果越发地脱离大众,被大众视作怪人,视作笼子里的怪兽,到此局面,古典音乐也就完蛋了。
Jayson Tyler
杰森·泰勒,音乐家
哦,伙计,你说得很好。我曾与众多经过良好训练的音乐家合作过,其中还有几个莫逆之交。
我的经验是,受过经典训练的音乐家与普通音乐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角色差别。经典训练后的心态是一种非常狭隘和不幸的心态,习惯于小视野和近距离。许多受过古典音乐训练的音乐家都非常关注如何提高技能、如何演奏乐曲,水平和效率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完美是他们的主要的人生追求。这种人生目标的追求会改变他们的价值观和分析力,这不能怪他们高傲和势利。
我最喜欢的音乐家是经过爵士乐训练的,爵士手一般也都经过经典训练,但爵士乐不是程式化的,表演时有很大的即兴发挥,这就需要爵士乐手注意观众的情绪,就是关注他人,所以他们的思维和作派和经典音乐家是不一样的。
我基本同意你的观点,是一个完美的论述。我最近刚刚为一个女子管弦乐团制作了一个专辑,增加了很多了解,她们的自我意识很强,足以让我看到一些问题。我们可以有不同的音乐方法,但目的都是要为音乐和人服务,谦虚善意比自命不凡和心胸狭窄更好。
Denny Smith
丹尼·史密斯,医学作家
伟大的艺术永远不会,也绝不会是“势利”的,然而可悲的是,在美国,所有需要被社会关注的事物,都会跟钱搞在一起,都要靠钱安慰,这就为古典音乐家和产业工人制造了鸿沟。
在欧洲,大多数工薪阶层的人都非常熟悉古典音乐和歌剧等严肃作品,他们可能很容易享受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或亨德尔的清唱剧。严肃艺术,包括古典音乐,并不是一种精英文化,但美国的文化态度长期以来一直将古典音乐精英化,使音乐家产生了与“美国第一”思维同样丑陋的“第一”狭隘主义短板。
100年或200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的普通美国人经常在傍晚享受莎士比亚或勃拉姆斯的伟大艺术,华盛顿·欧文、沃尔特·惠特曼或亨利·梭罗的最新作品会经常售罄。西方的每个荒野小镇都想拥有自己的歌剧院,德沃夏克和马勒是非常受欢迎的贵宾。
“势利”往往是眼界狭隘造成的,就像一个傲慢的人和一个有偏见的人常常是同一个人那样。
Michael Mercer
迈克尔·默瑟,乐评人
每个领域都有势利的人,包括流行音乐和爵士乐,但无论今天的古典音乐家是多么的势利,我认为它不会比以前更多或更少。变化的或许是,古典音乐之外的人所观察和感觉到的音乐家“势利”在不断增加。这个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第一,他们见证了实际的势利;第二,他们误解了古典音乐家;第三,是大众对古典音乐和音乐家因无知而产生了偏见,大众通常只想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这叫确认偏见。
古典音乐界存在势利这是真的,只是程度而已。古典音乐很难,对很多人来说,它是不透明的、不可接近的、不可关联的。要完全理解古典音乐需要时间、精力、敏感度和毅力,这比许多人愿意或能够承受的困难要大得多。就像医学世界是巨大的,对外行来说是难以捉摸的,音乐世界也是如此。绝大多数人无法从欣赏流行音乐的价值体系中去获知古典音乐,因而抱怨和误解,认为古典音乐是僵硬的、闷气的、势利的、昂贵的,被过度重视的。
其实,任何古典音乐家都不会愿意被认为是势利的、是伪君子,他们在日益失去拥趸的时候,也在想办法努力放低身段迎合大众,只是限于原本高贵的身躯,本能地只会俯视性的讨好,比如自诩“下社区”“免费”“廉价票”“观演服装任意”“边听边吃东西也行”,从逻辑上说,岂不是在表明这些原本都是不可以或没有的。本来是想逢迎,却撒了把嗟来之食,吃力不讨好是音乐家的性格通病,因此被误解的可能性很大。
Robert Johnston
罗伯特·约翰斯顿,生态学家、摄影者
我说,各位说够了吧?提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在社交网络上公开讨论有失偏僻,正像我们不适合在网络上公开评价护士、保姆一样,音乐家的大多数不是公众人物,不是明星不是政治家,不能公开指责,音乐家有什么缺点关你们何事?
但为时已晚,你们已经把要说的全说了。音乐家有缺点吧,你们,随便是哪行的,就没有?你们必须理解,古典音乐一直因为它自身的很多优点而变得缺点很多,包括比如“贪婪”,就像当年的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这样的创意天才,主要是为私人表演和创作的,很少有公开表演的“音乐会”。古典音乐就是这样一直被调整,提升到适应精英人群这种吓人的高度,限制了观众范围,也限制了大众接触音乐家。这话不能反过来讲的,变成音乐家不想接触大众。
古典音乐就是一种闷气的、简单的、常规的、模式化的、重复性的音乐,对于大多数喜欢看肥皂剧的人来说,真无趣透了,即使在欧洲,这也是大多数的情况。如果要接近大众,更多的人会要求演奏流行音乐,但立于某种境界上说话,这可能吗?于是排除喧嚣,独立于世的责任就落到了捍卫传统经典的古典音乐家身上,他们是两难的。
现在更像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和贝多芬中期的情况,贵族社会正严重崩裂,他们支撑不起经典了,独立的音乐家只能通过公共表演出售他们的作品赚钱,然后更自由地创作音乐。所以音乐家要赚钱,赚钱的时候就是斤斤计较的,你见过卖面包的吗?你想多拿走几个行吗?你怎么不骂面包师贪婪、势利呢?
如果说贝多芬卖音乐是为了继续写音乐,我现在更关心的是音乐家的世俗化问题,他们已经不自信了、不高傲了。请注意这个数字,美国每年从大学毕业的音乐专业学生有10万人,这么多人除极少数最终都没有写出任何真正的音乐,并以某种方式赚钱并荒谬地生活着,他们自认为是古典音乐家,却重复着几乎所有正在重复的公式和音乐样本,这些公式和音乐样本已经被重复了好几个世纪,他们将自己变成了傻瓜般的“权威”人士,除了记住了一些简短的作品、残缺不全的乐理和练习曲集外,一辈子什么都没做,一旦表演一切都生疏。这样的“音乐家”,你想让他“高傲”“自命不凡”“势利”,他都玩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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