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索诃长篇连载 ‖ 《人生长假》第三章（下） / 四六文摘

第三章（下）

倚卧情扉总是累

细说肝肠泪灰催

陷情池难拔，苦挣扎。学古时文人叙心肠，仿前代诗者宽情绪，只求自得安。今日愁苦难当，不知怎消遣。视鲜花一放，能否长芬芳？少年亦如斯，长夜独处，空房暗含香。凄迷泪，不知何时抹干。

——题记

张郁还未在家门口停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儿子的哭闹声。他将车开进大门，看见儿子小灿死命拉着白莲的手往外走。他把头伸出车门问：“怎么了小灿？又不听妈妈的话啦？”

白莲跑着过来帮张郁开车门。

“他呀，闹着要去滨江游泳，怎么说也不行。”

张郁这才看到小灿穿着小泳衣，肩上扛着个救生圈，撅着嘴生气呢！

“哈……”张郁不由地笑起来，“好，小灿好威风！成游泳健将啦！”

“爸爸，带我去好不好啦？隔壁的小强他们一家人天天都去，就我家没劲！”

“带你游泳可以，但今天不行。”张郁疼爱地抱起儿子，边说边走向屋里。

“为什么？”

“爸很忙，只有星期天才有空呀！懂不懂？”

“快，小灿，让妈抱，爸累着呢。听话，啊！”白莲了解张郁这段时间的工作压力，她伸手接过小灿。走进客厅，张郁将文件包随手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不知怎的，他一回到家就感觉好累，全身像散了架。

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问白莲：“爸怎么样？今天吃点没有？”

“他说没胃口，就喝了点汤。”

自前年中风后，张楚闻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段时间连大小便都无法自控了。张郁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母亲在他与白莲结婚的第二个月，就离开了人世，带着一种满足，带着像了结某种夙愿般的表情离开了他们。而父亲却无法承受老年丧偶的巨痛，竟然一病不起，长期忍受着病痛与孤独的折磨，当然也无法享受儿子成功的喜悦。父亲是坚强的，也是宽容的，对于生活强加给他的一切，他从无怨言，这让张郁既佩服又感动。一想到可怜的老父亲，张郁坐不住了，起身走向父亲的房间。

张楚闻嘴角歪斜着，倚靠在床上，张郁握着父亲因中风而气血不畅以致僵硬冰凉的手，感觉像握着遗世独立的坟碑，悲凉感充溢在他的心中。他爱他的父亲，他无法想象失去父亲以后会怎么样。

“爸，药喝了吗？”

张楚闻轻微地摆了一下头，这摆头也只有张郁看得出，而对于张楚闻来说也费了好大劲。

“要吃点什么吗？”

“不……”张楚闻含糊不清地回答，表情麻木，但眼睛却放着异彩。他无法抑制看见儿子时心中波涌着的欣慰，儿子是值得骄傲的。看着父亲的这种表情，张郁心痛到无法呼吸，但又不敢轻易流露出来，他怕让父亲感知到。

“爸，你一定要吃点什么的。”张郁握着父亲的手更紧更有力了，他不能失去父亲，不能离开父亲的垂爱，那博大的爱。虽然父亲曾将他一生的幸福轻率地放搏，可他依然没有绝对的理由来埋怨父亲，父亲有父亲的道理。

“不要……担心我，我……饿了……会找……找白……莲的……”张楚闻断断续续宽慰着儿子。

张郁点着头。他要讲点高兴的事让父亲听，他要与父亲分享他的成功，他简单地与父亲介绍了他近期的成果。张楚闻开心了，眼里满含着笑。

张郁回到客厅时，见小灿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动画片。他已忘了刚才的淘气，沉醉在卡通世界中了。

白莲在洗手间洗衣服，那是父亲换下的。

“你可以叫冯婶洗嘛。”

“这怎么可以，衣服上都是屎尿的，能叫冯婶洗吗？”

冯婶是张家请来的保姆，可白莲从不让她洗父亲的脏衣服，父亲的衣服，都是自己动手。她清楚，对于这样一位父亲，如果不尽一份亲情，别人会说的。白莲很会替别人着想。父亲在她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就算后来她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但她还是将张楚闻当成自己的父亲。张楚闻对待他俩从无二心，甚至还更袒护白莲，爱惜白莲，她无以回报，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和情分来照顾他。

自从父亲卧床以后，一切的吃喝拉撒她从不求别人。她知道父亲很倔，不喜欢别人伺候，无论是作为女儿或媳妇，这一切都应该她来做，值得去做。

冯婶这时已摆好了菜，准备晚饭了。张郁从不喜欢饭前喝酒，他吃饭的速度很快；饭后也从不喝咖啡，他讨厌咖啡那味儿。他更喜欢沏一壶茶，然后就往书屋去坐，那儿也可以说是他的科研室，一坐到那儿他就具有非凡的灵感。在家里，他话不多，这么些年白莲也习惯他了。

草草吃了晚饭，冯婶早已把茶沏好，张郁来到书房里坐下。喝一口茶，然后打开电脑，顷刻间他竟觉得很茫然，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多年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白莲是他妹妹的感觉，就算有了儿子小灿之后还是如此。乱伦般的负罪感一直折磨着他。从小到大，他都那么地疼爱着她，可当白莲成为他妻子以后，他心里矛盾得竟无法选择一种合适的感情来替代。朦朦胧胧中，他竟然有一种无法确定白莲是妹妹还是妻子的感觉。这感觉离现实生活太遥远，遥远得几乎使他无法看清。白莲一直谨守自己的职责，对父亲来说她是女儿，亦是媳妇；对他来说，是妹妹，更是妻子。她几乎什么都忍受，任劳任怨。她敬重父亲，爱戴张郁，慈恋小灿，她几乎就是张家三代的轴心一般，不敢稍移一毫。苦了白莲啦！她只是不说而已。张郁常常这样想。

白莲是个贤惠的女人。她很聪慧，能感知张郁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她努力着，希望能化解或淡忘这一切，虽然她知道这并不容易。有时她抱着小灿，看着张郁，就能产生幸福的晕眩感。她太容易满足所拥有的，已足够了。她用心享受着生命赋予她的每时每刻。

张郁望着电脑荧屏发呆，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他再也不必虚饰什么。他的手似有思想般地打出两个字：泪灰。于是荧屏跳动起来，犹如他起伏的思绪：

我的眸子常把记忆摔打

破碎了的故事飘飘洒洒

那一段古老的情节

心海中无法抹煞

如果我不回眸

落叶的焦萎定已忘记

如果我不沉醉

午夜的清凄也已苏醒

此刻，我的思绪

缥缈你的过去

挥也挥不去地，还在心海徜徉

禁不住的是我的泪

早让思念的磨盘碾为粉碎

随风弥漫已成灰

沉沉重重，冬眠于伤口之内

他有太多的心结无法与人诉说，他的地位与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只有面对电脑他才可以袒开胸襟。

自从市十佳公关礼仪皇后评选活动中见到丁婕，他就从未安宁过。特别是丁婕夺魁，更是让他激动。五年了，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记得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不是说第二天有话跟他说吗？谁知道她竟然骗了他！那天之后，她就消失了。他恨自己，觉得对不起丁婕，对不起丁婕那晚所给予他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难道不了解他真正的需要吗？她是早有决定的。他知道，丁婕无心伤害他的，他甚至已能感知丁婕离开时的那种迷惘，那种忍痛。她为自己的付出值得吗？

荧屏上跳动着八个字：五年了，丁婕，你好吗？

张郁这一生是无法忘却那个秋天了，那个悲凉、萧条的离别之秋。

荧屏继续变换着，毫不保留地将张郁的思念变成一个个方块字：秋梦

无意中敲碎的梦

睥睨着清醒

迷糊在高枕之上

赤裸裸感叹愁情段段

枫叶凋落在午夜

我寻觅，归了何处去

昔日溪旁的倩影

秋野上肆风吹残

看不清招呀招展的

是谁的目光

挡住的距离让我走回

才发现掉了一颗痴盼的心

哭泣的泪泼成一场秋雨

不是为零落渐逝的生机

只为了浇灌发黄的春季

此时的张郁已盈满泪水。无可否认，他至今还深爱着丁婕，但那极其隐秘的私情又如何释然？其实，他与白莲彼此默守着这一切，心照不宣，谁都怕一不小心捅破这一层薄薄的心理遮掩。他们清楚，那将预示着什么。

世界很大，有时也很小，在他最没料到的时候，丁婕的突然出现完全动摇了他本不牢固的感情基石，情感砝码也不由得向丁婕倾斜。同时，因失眠而绷紧的神经刺激着他久已尘封的爱意。面对丁婕，他试图从她依然年轻的眸子里读懂点什么，但丁婕的刻意回避给了他莫名的伤害。是的，他已没有资格与她分享什么，在他贫瘠的感情世界里，还能拿得出什么来炫耀、来挥霍呢？

他频繁邀约丁婕来公司就职，谁都明白其中不言而喻的暗示。他自己也清楚，一旦点燃这根导火索，他们俩都将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法收场，而从此失去的是永远无法补偿的。他曾经也想过，这一切对白莲公平吗？是的，不公平。但现在，白莲拥有一位不爱她的男人难道就公平吗？他们两个不都是伦理枷锁下的牺牲品吗？而丁婕又该如何？难道对她就公平？这一切的一切谁在主宰？谁又能将其中的丝丝缕缕理顺？

自己决定吧！烦躁中的张郁终于下了决心。不管如何，明天一定要亲自去雅致找丁婕谈谈，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欲知张郁与丁婕情路如何翻转，请看下回分解）

创作简历：醉索诃，原名江涛，浙江人氏，别号兆兴，曾用笔名瘦瘦生，无痕。在纸刊《中华诗词》《浙江诗人》《龙吟》陆续发表过作品。于一九九三年被收录《中国当代文艺家词典》，其作品《寻味》《酒乱》等被《中国诗坛最具影响力80家诗人》选用。现创办《无痕文尘》公众号。一个在分裂文字中捡拾自己游魂的人。也曾快意桀骜，也曾萧落流离。而现在，他只是想在剃刀边缘，寻回一些浊碎里的絮片。若无痕，也要得一丝文尘余香，修补残梦。交流微号：jt69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