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旭:金边兰(外两篇)
人们叫她“金边兰”,应该是兰花兰草的一种。
传说中的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者也,其三咸已所见,唯独兰草兰花,过去只在图画中相识,也听传闻中某某爱兰、喜养花草,亦见画卷中的兰花在韧性的草叶间,清雅的开放。却在地处中原的花市上,爱花草的朋友家,只见其兰,难看那花。
很早的一个同事,当时未嫁的女孩子,送我两株兰草。只是命运不济,或者不是知己,亏待了她,那两种兰草没过多久,就死掉了;忘怀那是一个早晨还是傍晚,无以凭吊。对花可以伤怀,却又不晓得花性,不要说期待什么花开,什么幽兰之香?
前几天和另外一个同事,迎着微微的风,去花市,听花匠介绍,花草移盆时,应把花之须根晾干一天之后,再换新土。思忖自己倒盆的几株花木,就是伤了花根之筋骨,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并不知晓,至于最后花根烂掉,被人给折腾死了。美丽的小彩,我的女孩儿同事,送的兰花,大概就是这种受伤,受伤而殁的吧。
昨天的阳光下,我移来家中的一盆“金边兰,”不敢再移盆换土了,而是和盆土草,和着手指上的光阴,一并迁移到办公室的桌案。我不希望她开花,只想念她能旺盛生长。况且,近来,我也最终知道,中原地区的气候水土,兰花是极难开的,无论君子小人。但我还是拿一盆过来,心中开放的兰花足矣;取一瓦当,见其白虎青龙,知道内在的魅,赏之胸怀的那些美好,那无尽的长长的情怀。
这种念想是与静心相辅的,宛若一杯绿茶,那段相辅相成,天机地设,乾坤漫漫江湖,波澜不惊,这难得的清净,恬淡,尔雅的态;我的金边兰。
修竹的邻居
我总是不自觉的去看她,一场雨后的晴日,她分外的青翠。那个地方是肮脏的,有泥污的碎纸,在她的身侧,有一小片还覆盖着她碧色的膀子。那个地方本来也不是她的家园,而是一坛竹子,种着一簇丈高修长的竹子,来往的人,有谁会注视修竹画叶之下的她呢?
风无缘故地,或者不知是谁,把故园的土载运到这里,让她随着老娘土来此黑暗中托腮冥想,苦苦寻觅----寻觅不知什么东西的寻觅,如此离群索居,黯然神伤。终于萌芽了,见到天光,有风雨沐浴,却不起眼的生长在别人的园中,秀美竹丛的一侧。只有我看到么?她碧绿的身影,在雨后的晴日里,在微凉的楼后激风中,有些萧条的摸样。月出之时,无人的园中,她最为惬意吧;亮高的婵娟,在竹叶的微摇中,洒满禅意,可以不计人的打量了,管他谁来谁望呢?修竹也好,自己小草也罢,不同一弯明月,不同一缕清风吗?
还有死亡,也许是无法与竹相比较的,不能常青,不能让人在风寒中为竹暗叹,而且竹是气节的象征,虽死也倔强的站在那里,不屈不挠的样子,况且,竹子总有些败叶吊在仍然青绿的枝干上,竹竿任然旺盛着,还会在寒冬与燃烧的雪交谈,在次晨,看满地的梦幻洁白。而她,因为弱小,只能在冬季未来之前,就早早的褪尽了青春,早早地收敛自己的精神,退回到厚实而沉闷的黑暗里,在土地的斗穴中沉睡或者徘徊,在大的寂寞中等待,徒留她往年的遗事遗痕,枯萎着像断离了兽身的尾巴,被人们嘲讽,在闲酒聚会中取为笑料。
罢了吧,无论公厕之邻修竹之邻,还是美堤之滨的同名小草,都是一样的命运,都是一样的生死,都是一样的流泪也一样的欢喜,别与鲜花争艳,毋与乔木争高,别与竹菊争名,何与室草争荣?冬天来的时候,退缩自己的生命,天更阔,风更高;目光来的时候,不妨也去欣赏修竹的秀美,不妨也看到自己的碧绿;闲暇的时候,不妨探寻黑暗里的秘密,不妨感怀血肉相连的老娘土地。
不要害怕,小草,修竹的邻居,还有我来关心你,我还会欣赏地看你,你柔弱的枝干,你舒展的臂翼,也很有魅力,而你的春天更为惊艳,因为等待,使你和春保持着距离;又因为距离,人们道春的来,总以你的萌芽为先机。至于所谓肮脏的料,却是生长的肥力;如若有那么一天,你的孩子又随风飘走,见了更阔的世界,他会告诉你,芳草遍天涯,所有植物动物和生命的秘密,都潜伏在,也源自于你的心里。
我是否埋葬在这里呢?座座墓碑林林丛丛,前后祭奠的菊花,素素黄黄,粉粉白白,在一块儿绿树或枫叶红的矮林之里,干净宁洁,纵观一切,的确是不错的地方。近几年已经稀少了空穴的“文锦区B座”,不会等待我的到来,不能与母亲相伴相随。
数年之前,尤为母亲落葬之际,虽暗算落户,以为尚且可待来时,如今现状,推计已无可能死后与母亲相伴。我和妻子是否同穴呢?我的儿子是否敬重而有能力安置?我自以为独穴而葬的异响,是否依旧刻薄而执拗?
墓园微风,寒气之间,不觉来路,母亲墓前点燃的冥纸则旋荡着,不辨气流或大呼吸的方向,扭曲着----痛苦或欢乐状的火焰,在焚烧的铁箱中扭曲着,携带着黑色的明灭着红星般的灰烬,不时扑入我的双臂我的胸怀。
天是预料中的阴郁,不雨不晴的淡泊之意,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那种冷静和肃穆,最适应我中年的天色,否则那雨是悲伤的,淅淅沥沥者;那阳光下的墓园,又该是怎样的彩烈和悲恸,那光辉中的墓碑,又是如何的抽象和荒诞啊。
我行礼的时候,默默祝愿我的家人,告慰母亲:我来看你来了,期间闪闪的念想是,你是否会再现于我的夜梦,你仍在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地域,在同一片土地却是邻乡的所在?偶尔的回来,好像知道你有另外的人家,你没有笑容,不与我说话,只知道你又会到这里,不是为了儿子,不知是为什么回到这里。你又回来,在我们曾经的哪个家,是乡下曹庄还是水泥厂?是我们的窝棚还是三楼的窄室?我忘记了,那是很陌生的地方,你没有和我交谈的陌生的所在。
说是农历十月初一,祭奠亡人,却又问妻子,也不知道更具体的含义,查了手机,哦,是冥阴节、祭祖节、鬼节;这些蓝色的幕光在黑色的字行间闪耀。而和妻子来到墓园踏上小桥之际,眺望远处的层层松柏,不知道是为逝者寄送寒衣的时节,原以为只是来到这里看看,看看母亲,也是看看原来的自己。
妻子也到中年,再无早几年扫墓时节的紧张和忧惧,而是指着小桥下的流水,说快看快看,多好的红鱼。我平静的打量一眼,鱼群在此宁静之地,微微欢愉而淡然的自游,仿佛旁边的芦苇已无萧瑟;我的爱人。
回来的路上有些紧张,儿子今天美术考试的“三模”,算好今天十一点半应该到家,我不能再想墓地和自己,而是正其身姿,盘算给儿子做什么午饭,让他及时的美食以平静地喘息。已经十八岁的儿子,将要进入更高教育的地方,进入这风雨朝暮突兀不定的世道,可如我平凡而又简单?能够一路走来少是少非吗?甚至能好过我的生涯,有和睦的家庭,双全的父母。这考试之后的呵护?我如此警惕。
傍晚之际,坐在这常会以榻为书案的卧室,梳理安逸而情愫淡淡的一天。外面,妻子已经给儿子做好了烙饼,吃过后他出门去了,妻子反馈说儿子并非考的不好,是有些累,那就出去散散心吧,外面宁静而微寒的季节,一个大大的少年,应该在外面走一走。浓浓的夜色,零落而明亮的灯火,淡淡的寒凉,依稀故在的家园,这人间天堂,这天堂人间。
回到客厅,看到上午一并购回的白色的菊花,嫩白的叶片舒展而卷曲着,高耸在厅柜一方,雍容而清丽,不必接近,早知她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晚来归家的儿子,回到这不甚明亮而温暖的家里,应该会嗅到她无私的荣荣馈赠,这人间天堂,淡淡清香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