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连载·火车站(二)ll536期
本期制作:孟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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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
文/吴显行(贵州)
三
宾馆是吴大姐的表弟王川开的,就在吴大姐川菜馆旁边,中间靠了个水果摊,入口有些狭小,算不得什么大的住所,但在这个到处充满油烟味的街巷里,就多少显得有些独特了。
这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入口终年都搭着一块厚重的绿色棉布帘,外面的人谁也说不清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说是宾馆睡觉的地方又感觉没那么简单,因为一旦到了晚上就常有三五个女人站在门口吆喝几声:“大哥,玩不?今天没啥生意,你来就随便你玩个够,反正消遣也是消遣。”这些女人胆子也是够大的,不怕警察也不怕旁人异样的眼光。等到了深更半夜,陆陆续续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时,就什么声音都有了,娃娃的哭声、女人的呻吟声、男人们的打架声,还有连续不断的麻将声……
但如果要说不正常,凡在附近进去住过的人第二天一出来都说没那么玄乎,不单房间没有声,就是晚上睡觉时也丝毫没有嘈杂,哪怕有三两声女人的音,那也是些小情侣玩玩刺激,隔音效果极其的好,反倒比平日在家睡得更安稳更踏实。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吴大姐带着他们到柜台等老板王川,吴大姐吼了两嗓子王川的名字,王川从柜台里一个小房间内开门出来,房门敞开着,里面有张小床,床上坐着一个只穿了胸罩下半身用被子盖上,但能看见黑色内裤的女人,大概二十来岁。
吴大姐看见这幕,气就上来了,骂他居然好意思把房门敞开,一天不注意个人影响,在哪里都要带着个女人,心里越想越气。此时,李二麻撩开棉布帘走进来,朝里看看,对王川说:“哟,王川,又换妞了?”
吴大姐瞪了李二麻两眼。
“哎呀,年轻人嘛,你这当姐姐的理解一下嘛,你想想你当年在火车站的时候不也……”李二麻对吴大姐说。
“说啥呢,黑舌帽!小心我把嘴给你撕了。嘴烂了是不?”吴大姐有些脸红,气上了头,说话愈加紧张。
王川揉揉眼睛,用力伸伸懒腰,睡眠惺忪的样子,说:“说啥呢?哥,你干啥来了?”
“这不和你姐一起来叫你安排一下房间嘛。”李二麻说。
“诶?三哥,你也住啊?”王川像看见活宝一样转头看向老汉他们,“有生意啦?”
吴大姐上去拍拍王川的肩,说:“谁是你三哥,你眼睛瞎了哇!才醒就老爱说胡话,赶快拿钥匙!”说罢,王川愣了一下,从柜台取出钥匙,说:“205,上去左转,右侧第二间。”递给中年人,招呼一声后便又进了房间。吴大姐心里愈发不平静,直骂这是个畜生,不但认错人,还只知道守着宾馆啃老本。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火车站的大钟被广场的灯照得异常闪烁,车水马龙的道路上除了五颜六色的光亮着,还有各类大大小小的轿车、摩托车、电动车的汽笛声,越来越嘈杂,整座城市的繁乱仿佛都聚集在了火车站。卖糖葫芦的举着糖葫芦吆喝起来;卖油果子的抱着簸箕,逢人唠家常;卖水果的推起板车,放上高音喇叭,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还有像李二麻一样的人,广场内外走走转转、问问票的事。此时,火车站的一切都开始熙熙攘攘起来了。
中年人拿上钥匙开房门,老汉扛上包,牵上女娃随同进了房间。一进门,两人为打消尴尬便坐在床上唠起家常来,女娃嚷嚷着累便躺在一边的床上开始睡觉。
“您来遵义做啥哩?叔。”中年人站起身拿着水壶去接水。
“找娃她爸哩,听人说他在遵义,我就过来了。”老汉答道。
“找着没?”
“没哩,说是在这儿,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她爸出来咋没和你们联系?那娃她妈哩?你带着娃也不方便呐。”中年人往桌上倒上两杯水。
“哎”老汉长叹一声,久久未说话,接过水喝起来。中年人说:“没事,叔,咱是老乡,您就把我当家里人。”
老汉放下杯子,侧身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孙女,说:“哎。她爸疯了,她妈也早就跟人跑了,哪儿来的联系啊!这没爸没妈的孩子真够可怜哩。”老汉又长叹一口气,用手抹抹脸上的汗水,继续说,“这娃才生下来三个月,他妈就跟外面的人走了。为啥要走谁都不好说,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太穷了。后来听村里出去打工的人说她去了河南,我不太清楚,但把她带跑的那个人李冬就是我们村的,这我知道,到现在他俩都没回来过。孩子他爸气得急了跑去河南找,后面又去了山西和安徽,等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破破烂烂,整个人彻底疯了,问啥啥都不知道。白天躺在猪圈里头,到了半夜三更就出去敲其他人家的门,弄得人心惶惶,村里人见了都怕,更别说孩子。这孩子能跟上我有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汉咽咽口水,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又侧眼看看睡觉的孙女,说:“后来,我想疯了也就疯了吧,这就是命,媳妇跟人跑了遇着谁心里都不好受,承受力差点儿的那可不得疯么?我干脆把他关在猪圈里头,又把猪赶出来重修了个圈,不过他关在里面也好,省得出来瞎搅动又瞎跑的。只是那天不知咋的,我去走个亲戚回来,猪圈里就没人了,后来听到看见他跑出去的人说他好像上了个拉货的大车。不过能知道的也只是在遵义有人看见过他,那我就干脆带上娃来了。”
“那咋不报警?娃她奶奶呢?”中年人问。
“哎,她奶奶老早就死了,现在就我一人带她,你要说报警我也报过,就是地方太大了,找起来不容易。”老汉从兜里拿出两根烟,一边递给中年人,一边掏打火机,说,“我找了一个星期,身上也快没钱了,干脆就回家吧,他要是和这个家还有缘分呐,或者是他哪一天清醒了,他迟早也会回来的,就可怜我这孙女了,成天想找爸爸。”老汉说这句话时,脸上显得无奈,他又侧过去看看孙女。
中年人接过打火机,点上烟用力吸起来,没有再询问任何关于女娃爸妈的事。他低下头一手弹着烟灰,一手拿起手机不知在玩弄什么,拿起水壶又往杯子里倒了两杯水,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着这个纷繁复杂的火车站。
李二麻在火车站广场转悠了几圈,没有问到要票的人。他这几天晚上都感到懊恼,离他发大财的梦越来越远,买票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听到火车站的每一次广播声,看到每一晚的霓虹灯,这个时代似乎是变了,心里困乏无力,更无能为力。
四
“大爷,开门,我来给你说票的事。”李二麻来到了宾馆,敲响房门。
房间内电视声一直响着,却无人应答。李二麻又呼唤了一声:“大爷,开门哇。你是不想要票了?”
里面突然有了脚步声,中年人开门了。两人对视几秒,中年人低声地说:“大爷睡了,票的事你给我说。”
“那你跟我去外面拿票,顺便把大爷的也拿上。”李二麻将嗓门故意提高,错开中年人的身体,朝房间里喊。
“行,那走。”中年人说。
他俩出了宾馆,刚走到宾馆门口,李二麻就按不住心里的话:“三哥,咱干这个好几年了,咋就是不发大财呢?你卖娃我也没见你挣几个钱呐!”
中年人一出宾馆,脸色就开始有变化了,听到李二麻这句话,面容有些疑惑,也有些让人恐惧,坐在门口一凳子上停顿数秒,说:“你咋没见我挣钱?我他妈不挣钱能有今天的饭吃?你楞个啥你楞?这卖娃的生意都不做,还做啥哇?还能有比这更挣钱的?”中年人连问几声,抽出烟点燃,继续说,“我秦三太做这个快十五年了,靠的就是装和演。你去问问道上的,有几个不知道我做这行做得牛逼?你才跟了我多久啊?愣个球啊你愣!”中年人说出这番话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李二麻突然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嘴上的流畅功夫到这时竟变得哑口无言。他碍于当初秦三太带他做卖娃的生意,一直认他做大哥,心里留了几分尊敬,这几年在遵义火车站卖票的活也都是靠他帮衬着,只是这一年来在他心里无法达到自己的发财目标,又多少有些动摇了。
“我告诉你,二麻子,你要想好好干这行就别像个娘们儿似的,别唧唧歪歪心慈手软,你他娘的比老子挣的还多,倒票能挣钱,卖娃我还给你分红,你还想干啥?”
李二麻的脸色有些难堪,在外人面前他能趾高气昂,可在秦三太这里,他很少说得清明白话。他仰头看看宾馆的招牌,哀叹几声,说:“现在警察抓得厉害,卖票总比卖娃要轻,万一真进去了,我媳妇儿还没娶呢,娃也没生呢,咋跟我爹娘交代?”
秦三太深深吸一口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碾烟头,站起身走过来,用手指向李二麻说:“你现在怕警察?早干嘛去了?怕警察就别玩这行!咱们就是干这个的命,黑人就得做黑买卖。”
“做黑买卖是成,但我也想讨个好名声。一辈子干这行钱来得不多就算了,媳妇也难娶。要真娶得上,以后生了孩子就怕他知道他爹是干这个的。”李二麻心里的五味瓶在今天晚上早已被打翻,近一年帮着做娃的生意让他每天都想到这些。
秦三太心里虽带有气愤,但他总能理解李二麻心里的感受。几十年来,他永远明白生活的准则。他说:“二麻子,咱们不年轻了,这个社会,明的秩序是那帮有身份的人定的,咱们不是啥正经人,暗的秩序那就靠咱们来定。你已经做不了明人了,要暗就暗彻底些。对了,我打听了,那老汉就带这一个孙女,那娃她妈跟人跑了,他爸疯了,她奶奶也早死了。你放心哩,出不了啥问题。”李二麻听到这些话身上直冒冷汗,心里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安。
已是晚上八时许,街巷的小吃摊愈加多起来,烤鱼的油香味、炒土豆的椒盐味充溢着整个空气。火车站的男男女女为了到街巷填饱肚子,有的站在餐馆门口等候位置,有的排队买上特产坐上火车拎着回家,人多得挤也挤不下。宾馆门口陆续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穿西装打领带的,穿校服戴鸭舌帽的,还有还未脱下工作服的老汉,这些老汉身上免不了一股汗臭味,进进出出使得宾馆愈发地难闻。
“我这儿有的是,就看您想找什么样的,十三岁以下,高矮胖瘦您挨个挑。”一个穿黑色坎肩,剃了光头,左臂纹了青龙刺青的老汉在宾馆对面的小卖铺对另一个老汉讲道。
刺青老汉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每个孩子的照片都在上面紧紧挨着,他拿一支笔对此圈圈画画。另一老汉频频点头,说话声愈来愈小,不清楚在说些什么。过了两分钟,刺青老汉两眼瞪得发白,折回纸和笔,说:“你是找媳妇儿还是闺女啊?婆婆妈妈条件那么多,人这些闺女能给你带回去就不错了,还他妈挑三拣四。”
另一老汉被骂得脸色发白,未敢作声,弯腰就出了巷子。刺青老汉从兜里拿出一根粗大的雪茄悠闲地抽起来,周围路过的人不时向他打招呼,叫声:“五爷好!”
这叫声响亮无比,像火车站霓虹一样独特,听得刺青老汉洋洋得意。今晚的夜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暗,天上的星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闪烁明亮,月亮刺眼的光辉洒进整个火车站,与火车站的霓虹光交相辉映,刺青老汉的雪茄烟头融入所有的亮光,燃烧得极为耀眼。
秦三太听出了刺青老汉的声音,这是十里街的龙五爷,也是做这行的,他刚说完,李二麻气未消散,转头看见龙五爷便想到生意来了,心里止不住地兴奋。
“五爷,今天的生意可是又有啦?”秦三太说。
龙五爷听见声,向后转来,将手里的纸放入包中,吸一口雪茄,说道:“没有哇。今天问了五个,一个也没瞧上。”
“这倒不急,五爷。我这儿倒是有个好货,看您有没有兴趣。今天刚来的,看得上就麻烦您找个下家安排下。”
“哟,好货?”龙五爷拎上包,手挎在后背,走到宾馆门口,进宾馆的人看见了,纷纷又叫声五爷好。他走到门口撩开绿布伸头往里看看,又放下转过身向四周街巷望望,说:“咋个好法?屁股大还是胸大啊?多少岁了?”
秦三太向旁边的李二麻打打手势,示意他靠过来,秦三太说:“十岁的样子,是二麻子看到的,长得挺水灵。”
“十岁能看出啥好货来?老子也不娶媳妇儿。你秦三太眼睛还挺别致,果然是个出了名的变态。”他眼睛又看向李二麻,上下打量,说,“二麻子,反正你也没媳妇儿,干脆把那娃养大咯,你娶去。”
秦三太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面容看起来难堪。李二麻看看秦三太,又看看龙五爷,说:“五爷,那娃长大了我都快老了,没啥意思了,我还是把票卖了,再琢磨琢磨。”
“卖票能挣得屁钱!”龙五爷立即回话,话里带了些戏谑的成分,之后,他深吸一口雪茄,嗓子咳嗽两声,朝门口吐了一口黄白色的浓痰,又向过路的老朋友们打上招呼。
街巷内的声音杂七杂八,各摊位的灯光越来越刺人眼。宾馆出来了三个女人,个个穿着丝袜、裙子,她们向龙五爷问好后,其中一女人便邀上龙五爷进了宾馆。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穿校服的学生也随之进去了。秦三太同他往日一样上了三楼打麻将,凌晨便进了房间入睡。李二麻照常往他所住的出租屋里,等候明天的时日。
在这空无一人他已无比熟悉的道路上,李二麻的心里显得比往日更沉重。马路两边耸立的路灯一列列延伸到无人可知的尽头,那个尽头就像宇宙万物间的黑洞,让人永远不可捉摸;也像夜晚的风吹起来比白天更凉嗖嗖,没有清爽,倒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脚步也从未停止,仿佛看到了没有路灯的远方,看到那年家乡的一切。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吴显行,汉族,生于1997年,贵州遵义人,文学创作者,系贵州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曾担任多家传媒编辑等职务,发表有小说、散文、杂谈及文学评论等各类文学作品,其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贵州作家》《文学贵州》《贵州作家网》《作家苦旅》《当代文艺》《贵州作家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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