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前的科幻黎明
半个世纪前,伴有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气势恢宏的交响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轮太阳升起了。
这轮太阳的光芒是如此明亮耀眼,以至于如今的整个电影界都沐浴在它的辉泽之下。就好像它当初选择这首《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作为主题曲的时候(尼采的同名著作),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毕竟尼采把自己比作照耀万物的太阳)
1964年,刚拍完《奇爱博士》的大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左)开始筹备制作“众所周知最好的科幻电影”。而科幻作家亚瑟·克拉克(右)离开了斯里兰卡,回到纽约著书,二人于4月23日在“伟客餐厅”会面,计划创作一部“探讨人类在宇宙之中的定位”的作品。
四年之后,《2001太空漫游》问世了。在1968年4月2日的华盛顿首映式上,影院里的观众一头雾水瞠目结舌,还有人认为自己发了疯。甚至有一位观众在中途冲出影院,大喊到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1届奥斯卡金像奖上,由于没有一个评委能看懂它在讲什么,所以只能颁发一个最佳视觉效果奖,还有一些提名。
影片一开始,是近5分钟的黑暗。背景音乐没有旋律,只有一些忽强忽弱的轰鸣声。有人说,这是象征着宇宙诞生前的虚无。
随后,镜头聚焦在亘古不变的非洲大陆上,本片第一部分的标题出现:人类的黎明。
焦渴的古猿们过着与虫豸无异的生活,它们争夺食物、领地与水源,不时发起部落冲突,或生或病或死。
毫无预警的,一块巨大的黑色石板降落在它们的领地,它们对于这块石板的反应,就如《黔之驴》中老虎对于驴的反应一样:先是“慭慭然,莫相知”,随后“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便不予在意了。殊不知,在它们简单头脑里,一种被后世称为“智力”的东西正在觉醒。
直到有一天,一只古猿拿起了骨棒,以雷霆万钧之势骄傲地挥舞,本片主题曲再次响起,振聋发聩、催人泪下。
《进化论》有言,区别人猿与其他动物的,是懂得如何使用工具。
人类的诞生,得益于那块外星石板。
兴奋的古猿将骨棒掷向天空,它携带着人类对于宇宙所有的原初愿望,直刺苍穹。
随后,本片第二部分开始,这已经是三百万年后,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响起,银幕上群星闪烁。人类的太空飞行器出现,形状与那根被古猿掷向天空的骨棒极为类似,三百万年前的梦想成真了。
从此,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宇航员每天的起床铃都是《蓝色多瑙河》。
美国一位小学老师在教室里打开录音机,放出《蓝色多瑙河》时,孩子们说:“Oh, it’s space music.”
太空站里,美国人与俄罗斯人亲切地寒暄,地球上,美苏冷战还在继续。似乎只有离开地面上那些訇然作响的国家机器,人类才可以团结一致。
太空站里的博士与科学家,都是前往月球去参加一个机密任务。原来,政府在月球上也发现了一块黑色石板。在那块石板面前,科技发达到足以漫游太空的人类和他们三百万年前的祖先无二,都带着惊恐洋溢的敬畏,像一群无知的孩子。
木星之旅,装备有具有人工智能的超级计算机HAL9000的“发现号”飞行器正在向宇宙的纵深之处进发。
船员之间态度冷漠,对白枯燥无味,过着重复如一日的单调生活。反而HAL倒是会嘘寒问暖。
然而,飞船中的冬眠系统瘫痪,三位冬眠中的科学家都死去了。这三位科学家对于此次任务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失去他们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但是在出发前,HAL的程序被设定为保证飞船到达木星。如果飞船上的船员全部死去,它便可以接管飞船,完成任务。
因此,以保证到达木星为第一要义的HAL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就是:要杀死全部船员。
(不好意思,图错了)
HAL所代表的极端理性与人情伦理之间的冲突这一事件,回归到了对于机器人是否具有道德的思考。影响了后世无数的影片,比如下面这句台词:
于是展开了一场人类与机器的斗智斗勇,随后活下来的船员仅剩一人,他拔掉了HAL所有的内存条,这台代表着最高级别人工智能的超级计算机自此瘫痪。
这时,那块黑石板以无比巨大的形象再次出现,就像一扇星际之门横在木星与归途之间。这也是人类在整个历史与宇宙中的尴尬处境: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
幸存的那位船员乘坐分离舱进入了那扇黑石板幻化的星门,随后就是长达十分钟的抽象画面,跳动的光线、炫目的颜色、刺耳的噪音均铺天盖地涌来,观众与电影中的宇航员一样目瞪口呆。那是超高级智慧在向渺小的人类展示宇宙的终极奥秘。
十分钟之后,一切回归平静,本片的最后一部分开始。我们看到在超光速中穿行的宇航员已容颜尽老,状若痴呆,瘫痪在床,就像是在十分钟之内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他身处一间酷似高级酒店客房的设施里,面前是那块黑色石板。
漆黑的太空中,一个星童醒来,用着带有几分好奇,几分智慧的目光看着宇宙堪称洋洋大观的造物。
新人类诞生了。
主题曲再一次响起,全剧终。
那么这部电影到底讲了什么呢?
导演库布里克说:“我试图创造一场视觉盛宴,超越所有文字上的条条框框,以充满情感和哲学的内容直抵潜意识……我打算把电影拍成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经历,是观众在内心意识的层面上理解它,就像音乐一样……你可以尽情推测影片的哲理和寓意。”
笔者来说说自己的见解。
我认为,尼采与《2001太空漫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前文已述,本片的配乐《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创意来源于尼采的同名著作。而尼采在存在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哲学上的造诣颇深,提出了著名的“超人说”,即人类是为了克服自己而生的。
不论是本片开头的古猿进化成人类,还是结尾处人类进化为星童,都是一场关于自我克服的艰难旅程。而这一旅程在尼采看来,是神圣而具有史诗意义的。这也是为什么《2001太空漫游》的英文原名叫做“2001:A Space Odyssey”。“Odyssey”就是众所周知的荷马史诗《奥德赛》。
《奥德赛》在传递着一种回归感,主人公奥德修斯在战胜重重险阻时候回到了家园,通过对比不难看出《2001太空漫游》也在昭示着“人的复归”。电影分成三个部分,分别讲述了古猿、人类与星童,其实这三者都在重复着同一过程:人类在万物的轮回之中不断超越自我,从而成就了自足的圆满。
《2001太空漫游》在半个世纪前提出了这一人类史上永恒的话题,其格局之宏大、主题之厚重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它已经跳出了科幻的窠臼,为人类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之中争得了一席之地,最终又能回到人类本身,不卑不亢地屹立在天地之间。
这也是电影,以及一切艺术形式所追求的超越与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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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丧钟为谁而鸣(感谢)
校正:慢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