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作家‖【醒悟】◆姜迪伟
那天晚上，王明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老婆和孩子都已入睡。他轻手轻脚地将摊子规整好，然后像往常一样，把钱包里的钱掏出来开始盘账，看看今天到底挣了多少。钱在桌上堆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看得人心痒痒。五角、一元、两元、五元、十元、二十元应有尽有，有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分外惹眼。王明忍不住把它拿出来，宝贝似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突然，他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儿，这钱摸起来怪怪的，虽然究竟哪点怪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跟别的钱不大一样。他拿起来迎着灯光一照，左角的伟人头像十分昏暗，而且下巴上也没有那颗熟悉的痣。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假钞。
王明顿时惊呆了，心头叫苦连天：哪个该死的家伙，心也太坏了，怎么拿张假钱给我？我一天辛辛苦苦，累死累活还挣不到一百块呢，唉！王明又气又委屈，简直想哭。他在脑海里苦苦搜寻着，到底是谁干的。突然，他想起来了：十点多钟的时候有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来吃了碗油炸土豆和一碗臭豆腐，结账的时候他说没有零钱，就拿了张一百的，自己还找了他九十二块。巷子里灯又昏，也没仔细看，就揣进了钱包里。哪想竟然是张假钱？
王明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悔恨自责得一夜没睡好，也没敢把这事告诉老婆。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等那年轻人再来吃的时候，就把钱退给他。可等了大半个月，那年轻人也没再来了。
王明心里一阵绝望，他知道这钱是退不掉了，可又不甘心吃这个哑巴亏，思来想去，就决定把它用掉。他拿去买米、买肉、买盐、买油、买烟、买酒，单独用，把它夹在别的票子里用，可无一例外都被人察觉而绝收。王明几乎彻底绝望了。
一天，有个老太婆挑着一担菜到巷子里来卖，一直卖到天黑都没卖完。寒风呼呼地吹着，老太太一脸菜色，冻得乞乞缩缩的，模样好不可怜。
“大娘，这么晚了，你咋还不回去？”王明好心地问。
“没多少了，等卖完了就回去。”老太太望了下他说，她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你这冬寒菜，多少钱一斤啊？”
“一块，你要的话，八角给你吧。”
王明想倒也便宜，反正自己也要买菜吃，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说：“我都要了。”
老太太好不高兴，忙用袋子给他装起来，用秤一秤，刚好六斤。
王明把手伸进兜里正要摸钱，突然想起那张假钞，心里一动：何不就在这时候用呢？巷子里灯光如此昏暗，老太太的眼睛又不好，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样想着，他就把那张假钞摸了出来，试探着递给了老太太。
“你没有零钱吗？”老太太一脸为难地说。
“没有。”
老太太把钱拿起来，迎着昏暗的灯光照了照，就揣进了兜里。从自己缝的布包里掏出一大堆皱巴巴的钞票，开始一张一张地数。她的手冻得通红，手背生着冻疮，手掌上满是厚厚的老茧。数了好半天，总算凑齐了九十五块二毛钱，正要递给他。
?“我有零钱。”王明突然想起来了似的，从兜里摸出五块钱，一把递给老太太，从她手里抢过那张百元钞票，说：“不用找了。”
老太太感激地谢了他，挑着担子就走了。
“兄弟，你也早点收摊。”
“好。”王明笑着说，望着老太太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的一个担子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