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药反垄断之路，越发艰难
作者：道路漫长黑暗 来自：蒲公英
2020年04月，包括潍坊普云惠医药有限公司在内的三家企业参与葡萄糖酸钙原料药垄断被处罚3.255亿，因不服该处罚决定，最近潍坊普云惠医药有限公司将市场监管总局告上法院。
从公开的报道信息看，参与垄断的三家企业关联度极高，被认定为三家企业相当于一个“共同体”实施垄断行为，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庭审过程中企业也近乎 “狡辩”：
（1）企业部分人员共用——主要管理业务人员都有在康惠工作的经历所致，康惠公司员工花名册没有及时更新，普云惠并不知情；
（2）康惠在统计库存时也将普云惠库存量汇总——普云惠没有独立仓库，向康惠租赁仓库，所以康惠了解普云惠的库存量；
（3）普云惠公司与客户签订的销售合同、销售单据、发票，以及公司会计账簿等材料交康惠公司保存，双方业务和财务往来密切——两家公司的活动往来是因为相互熟悉而进行的互动；
（4）回购制剂——根据经营需要，采购制剂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法律也未规定销售原料药后不得再采购制剂；
（5）对于垄断后果——虽然原料药市场价格有所提高。但是反映到制剂产品市场，价格是稳定合理的。
普云惠与康惠公司联系非常紧密，公司关系并不是基于实施垄断的目的设计的，公司之间没有进行充分的切割，所以才被收集到下面这样的证据：“便签：反垄断机构的检查敲响警钟……资金尽量不要与总部关联。微信记录：近期检查较多，要求关系仍在普云惠的人退出总公司。”。
可以说普云惠参与垄断已经被掌握了实锤证据，真正出乎普云惠意料的是没想到此次反垄断处罚会这么重，因此诉讼的目标已经是尽可能获取一个“罚酒三杯”式的处罚结果：“……体现行政处罚教育和惩罚相结合原则，处罚应当从轻，使得原告的公司不至于因为一次行政处罚而‘死亡’，避免造成更多职工失去就业岗位。”并承诺，在今后经营中充分学习法律规定，做好合规经营。
关于原料药反垄断调查的难度，葡萄糖酸钙原料药垄断案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面对反垄断调查企业不但不会“束手就擒”，还会断网删资料、还会暴力抢夺证据、还会威胁执法人员、甚至还会起诉执法部门。
我们上面说：普云惠与康惠公司联系非常紧密，公司之间没有进行充分的切割。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案子，光调查取证就花了6个月，调查取证过程如同电视剧一样曲折复杂，可见原料药反垄断有多难。
原料药反垄断调查很难，更难的是现实情况比案例中更隐蔽、更复杂：
（1）我国能生产的化学原料药品种有1600多种，加上辅料更多，能够被反垄断部门关注到的有几种？
（2）比普云惠这种企业规模更大、级别更高、影响力更强的企业实施垄断或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如何查处？
（3）正常供应本地、限制供应其他地区这种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企业实施垄断或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谁来查处？
（4）如果企业不那么贪婪，不让价格上涨价格19倍至54.6倍，只涨价3-5倍呢，是否会被查处？
（5）从开始就计划实施垄断的组织更严密的企业能否被查处？
（6）葡萄糖酸钙原料药垄断一个案子调查耗时六个月，相关部门一年能调查几个案子？
反垄断调查很难、非常难，但实施原料药垄断却既简单又隐蔽。还以葡萄糖酸钙原料药垄断案为例（本案是非常经典的原料药垄断案例），国内有三家企业具有葡萄糖酸钙原料药批准文号和GMP证书，三家企业均实际生产，分别是：浙江瑞邦药业、江西新赣江药业、成都倍特药业。涉事企业分别采用包销、大量采购（江西新赣江拒绝包销，因此大量采购超过85%产量）、达成不对外销售的合作协议三种方式达到垄断目的，注意上述三家企业在本反垄断案并没有责任。
无论是被包销、主要卖给大客户还是不对外销售都属于正常的商业行为，这就导致垄断事实非常容易达成，即便普云惠倒下了，后面还有普雨惠、普风惠……，随便一个肯砸钱的公司出手就能拿下。原料药反垄断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垄断被查处的风险与垄断获益完全不成正比。
近年来4+7及各省集采及国家集采陆续推进，在大幅度降低药价的同时，一个不可忽视的副作用是，原料药被垄断的风险变得越来越高，因为：
（1）药品生产企业与原料药企业难以长期协作：冲击集采近似一锤子买卖，有中标当场解散销售团队的，也有丢标当场解散销售团队的，药品生产企业与原料药企业的合作取决于投标结果，而连续中标的难度又极高，药品生产企业与原料药企业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维持长期合作关系。
（2）扭曲了药品生产企业与原料药企业的关系地位：集采不是请客吃饭，中标之后企业面临的困境在于，一旦中标必须全力保证集采期间的供应，断供会导致企业受到严厉惩罚，中标集采像从“站着把钱赚了”到“跪着把钱赚了”。而集采药品价格大幅下降，下游药品生产企业大幅压缩原材料价格，挤压原料药生产企业的利润空间，再加上难以形成长期合作关系，聪明的原料药生产企业很快就会发现赚钱哪有“抢钱”容易，只要下游药品生产企业中了集采，你说啥他都得听着。
当然，原料药反垄断并不是无法可解，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原料药生产和出口国，原料药市场总值占到全球的总规模的一半左右，世界各大药企，有谁被中国原料药拿捏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