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布卢姆 | 珍藏本正式发售
如果说，莎士比亚是古典文学的巅峰，那么乔伊斯便是打开现代文学的钥匙。乔伊斯的作品塑造了20世纪的文学面貌，深深影响了海明威、福克纳、茨威格、庞德等文学巨匠的创作。他的《尤利西斯》以长达千页的篇幅讲述了一个普通的都柏林市民布卢姆于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18小时内在都柏林游荡的经历，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为了纪念这部伟大的作品，爱尔兰人把每年的6月16日定为“布卢姆日”，这是爱尔兰仅次于国庆日的重大节日。
莎士比亚书店和西尔维亚·毕奇
莎士比亚书店于1922年出版了《尤利西斯》的单行本，这无疑是世界文学史上值得纪念的盛事。为迎接《尤利西斯》出版百年，译林出版社特推出了《尤利西斯》百年纪念版，并配合一系列文化活动，以纪念这一盛事。近日，在上海之巅朵云书院·旗舰店举办的《尤利西斯》专场读书活动中，著名作家孙甘露先生，著名乔伊斯研究专家、翻译家戴从容老师，中世纪美学专家、爱尔兰研究专家包慧怡老师，作家、著名书评人云也退四人共聚一堂，品评《尤利西斯》。他们谈到了布卢姆与我们每一个人的关系，以及作为普通的读者该如何阅读《尤利西斯》。本文节录部分谈话稿，与诸位读者分享。
每个人都是布卢姆
戴从容说，小说是一面镜子，文学是一面镜子，乔伊斯的作品是《爱丽丝漫游记 》中的那面镜子，它融合了各种语言中的词要素组合，中文、梵文、拉丁语，甚至是他自造的词，我们应该从中读出这样的文化融合以及这种融合所形成的意义。
《尤利西斯》百年纪念版（通行本）
主持人云也退提问，《尤利西斯》这面镜子照出了什么？一定不是直接反映客观的社会、客观社会现实的东西，一定是需要读者在里面去跟着他走，跟他共振，跟他共沉浮，一起体会与感受的。他随即向曾经在都柏林求学的包慧怡抛出了“漫游”的话题，因为《尤利西斯》本身就是一份都柏林的漫游图。
包慧怡认为，《尤利西斯》不仅是文体的漫游，地理意义上的漫游，也是人体的漫游（乔伊斯甚至把每一章都对应了一种器官），心灵的漫游。奥德修斯十年归家，本身就是一个漫游者，以《奥德赛》为框架的《尤利西斯》也是对于奥德修斯这个人本身的映射，既可以说是很多路途的奥德修斯，又可以说有很多轨迹的奥德修斯，也可以说有很多主题的奥德修斯。在这个意义上，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文本回应了许多路途，具有多路途性，对应他在这个城市有迷宫想象的漫游，这是文体上做的各种各样的实验，兼修并蓄，包容丰富的主题。
《尤利西斯》百年纪念版（珍藏本）
《尤利西斯》有三个主人公，也有可能有第四个主人公，就是读者，乔伊斯要求读者加入到多路途的漫游当中，邀请每个读者检视自己，检视生而为人意味着什么，我们拥有身体意味着什么，我们作为20世纪使用语言的人意味着什么，这个意义上许多人都是许多路途的奥德修斯，许多轨迹的奥德修斯，许多主题的奥德修斯，所以人人都是布卢姆。
在阅读的初期，大家可能会把布卢姆评价为中下阶级平庸主义，但是布卢姆远远超越这一切，里面有每个人追求的人性的宏大或者崇高，更好的那一部分东西，也有我们极其卑琐的东西。乔伊斯的可贵之处，在于把所有的美颜滤镜撤掉，并且邀请大家一起撤掉自己的滤镜，看看你被正视时的样子，正视一个活在那样一个年代里的人。乔伊斯用他的文本，向大家打开一扇门，每个人是自己的奥德修斯。《尤利西斯》这个主题在这个意义上具有普适性，我想这是为什么一百年后大家还在讨论他，一百年还在阅读它的原因。我们走进这位作家打开的一个迷宫，一个物理的迷宫，更多的是一个心灵的迷宫，这个迷宫的谜面就是认识你自己。
每个人都可以读懂《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一直被认为是难懂的天书。那么普通读者真的无法阅读《尤利西斯》吗？关于这一点，几位嘉宾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孙甘露：你不必全部准备好
乔伊斯是一个非常复杂，非常多面体的，有英雄气质又非常世俗的人。从他书里面可以看出，他是通过非常微观的一天的历史，在隐喻一些什么东西。同时他的喜恶又是充斥着巨特而微的曲里拐弯的日常的一些小心思，包括小的民谣的应用，市井的声音，意识活动，联想，如果把它在舞台上演出来，可能更有助于理解。所谓通感，嗅觉、知觉、味觉，把它们汇聚到一个空间来进行。
从这个意义上讲，回望那个年代，对中国读者来说，这本书当然是困难之书，如果把小说纯粹当故事来看是非常困难的。对普通读者来讲，这部书实际上帮我们建立了一个视野，同时形成了一个观照，你可以再回头来看日常阅读的这些东西，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展开。
所以不要设限，每个人读乔伊斯，都能读出不一样的乔伊斯，我们在阅读文学作品上，也不必强求。包括我在内，我们并不是乔伊斯的研究者，并不是写一篇论文，我们是抱着认识新世界的想法去读的。
戴从容：乔伊斯适合每一个人
如果要是做简单的阅读，不理会注释，也是可以的，我们可以直接感受生命、城市，以及时间和空间在作品当中的流动。
如果你希望再深入，它便成了一部百科全书。如果真的想进入百科全书，那要做一些准备。这个准备其实可以由乔伊斯带着，你不一定需要全都装备好，达到对爱尔兰的历史无所不知的程度。乔伊斯是一个能够把深刻蕴含在平凡里面的作家，他的生活也是，包括人生也是，能够从平凡之中感受到它的深意。你不要着急，让乔伊斯带着你走，他会渐渐把你的视野打开，把你的想象打开，让你的整个的知识范围慢慢地扩大。
活动现场图
如果真的想要做准备，第一是打开自己，不要给自己做任何限制，不要想象他是一部深奥的小说，《尤利西斯》绝对不应该是被意识流概念所框住的，他的意识流写法，差不多在前面七章已经探索完，后面文体的狂欢专门的文学研究者也未必能完全打开。
第二，乔伊斯是自己一步一步深入的，比如说在《都柏林人》中，他把都柏林城市呈现出来，然后在后面的《一位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中，可以把他对人物精神、人生命运，对社会语言、家庭等等的思考，放到他的作品中去。而且甚至让他的主人公进入《尤利西斯》，如果你不知道《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 遭遇斯蒂芬会有点吃惊，所以如果真的想做准备，可以把前面的作品读一读，让乔伊斯慢慢带你进入两个世界。
包慧怡：多种阅读方式获取宝藏
各位老师都有提到，他吸收了所有这一切，他投入，并把它全部化用在里面，不会在里面加入很多的脚注。因为大家担心读起来有门槛，所以乔伊斯的作品有很多的注解，这些注解非常好，如果你想要的不仅仅是普通的阅读，你想要了解更多，那就可以看注解。《尤利西斯》有五千多个注解，这本书为什么那么厚，比莎士比亚书店版本还厚，因为注解太多了。大家不要害怕，注解是为了帮助大家，读注解可以做加法，可以了解更多。
但是即使绕开这些注解，也可以得到他的宝藏。因为乔伊斯不是掉书袋型的那种写法，它甚至不加引号引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奥义书》，不用斜体，不加引号，直接放在文本里，甚至把文字颠倒。如果你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学者型的读者，你会发现，啊，他在这里做了点小动作，那里又把一些部分改了，看似引用王尔德向他致敬，实际上是在嘲讽他；如果你是普通读者，没有这样的乐趣，但是你会发现这些东西他在自己的文本里也用得很好，在这个语境里面，你也觉得这句话非他莫属，只不过你不知道其实是出自莎士比亚，但这并不影响你的阅读体验，这是很珍贵的一个事情，也有一些后世的向他致敬但是没有他做得好的百科全书式的小说。这是非常自然的百科全书读法，而且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进入方法，这一点还是挺难能可贵的。
大家在读《尤利西斯》原著前，其实也有别的办法，比如说爱尔兰国家广播电台在1982年出了32盒CD，请了当时最好的广播剧演员把它演出来，读出来。这样通过听觉进入也可以，毕竟乔伊斯是一个非常极富感官性的作家。
云也退：特异的理解世界的角度
如果我们了解乔伊斯的思想，我们就会发现他所宣称的新科学里面的东西是从神话里来的，他的书中有泰坦，然而书却是以碎片的形式写成的。这跟我们平时所了解的科学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的路径完全是相悖的，也是一种殊异的写作，他让我们想到，牛顿力学或者伽利略的天体物理学这样的科学事实，但是除了这些客观上“正确”的东西之外，有没有别的东西存在，有没有别的思维方式存在，有没有别的理解世界的角度存在。
每个人都应该读乔伊斯，平凡的每一天都适合读乔伊斯。
本期内容：孙甘露、戴从容、包慧怡、云也退
编辑：Joy、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