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绍昆经方医话三则
前言:寻常之药,当然也可以非凡之药。即使是疑难杂症,方证相应,也可效如桴鼓。
大建中汤治腹痛案
患者是一位小学三年级的小姑娘,10岁,由母亲带来就诊。小女孩几个月来饱受腹痛的折磨,时时发作,缠绵难愈。近段时间腹痛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一日多次,发作时还伴有吐酸。去当地医院做了检查,医师诊断为蛔虫病,但经多次驱虫也未见效。
我对她进行了详细的诊察,具体情况如下:患者血压偏低,冬天容易手足冰冷;经常胃口不好,伴有呕吐吞酸,大便时溏时结;脉象沉弱,舌淡苔白;腹诊发现她的腹部肌肉又薄又紧,轻轻地按压腹部就会感到腹肌下面凹凸不平,好像摸到一头小动物在里面滑来滑去一样,稍用力腹部就会感到微微疼痛,腹部可听见辘辘有声的肠鸣音。我认为患者是太阴病阴寒内盛,必须温中补虚,降逆止痛,予以大建中汤:
蜀椒4.5g,干姜3g,党参9g,阿胶15g(烊)。3剂。
服药后患者呕酸、腹痛消失,食欲也大为好转。再次腹诊发现,其腹部凹凸不平的东西不见了。
临证心悟
以上病案这种特征性的腹证,现代医学认为是“肠形”。在小儿和显著消瘦者出现“肠形”“肠形蠕动波”是功能性的病变;一般人如果出现“肠形”则多属于肠梗阻的征象,因此有重要诊断意义。
检查方法:患者仰卧,双脚伸直,显露全腹,检查者观察其腹部外形,可发现特殊的局限性腹壁膨隆或肿物,其位置不定的鼓胀现象,大小不一,长短不等;有的为局部鼓包,有的具肠管外形;有时仅出现于腹部某一局部,单个或数个,有时数目多而遍及全腹;触之表面光滑、质软、有囊感;叩诊多呈鼓音。
葛根汤治面瘫案
王某,女,75岁。面瘫3个月。自诉3个月前,晨起即感右侧面部麻木,漱口时水往右侧口角漏下,鼓腮漏气;并自感味觉减退,不能闭目,舌的右边也感觉麻木;吃饭时,舌活动不灵活,食物留滞于右侧腮部。面色暗黄,时时感觉恶寒发热而无汗;口苦、胃部不适1个月;大便秘结,三日一行;右侧乳突前下方翳风穴处胀痛,背部至阳穴处压痛。舌红苔黄,脉浮紧。腹诊:心下压痛,胸胁苦满,腹肌结实。
太阳少阳并病,具备葛根汤证与大柴胡汤证。
根据日本汉方家藤平健先生的经验,太阳与少阳并病,一般先治疗太阳病,所以给予葛根汤3剂。
2个月以后,患者带他人来诊,我发觉患者面瘫已经痊愈,就询问其服药后的情况。患者说:“服完第一剂药,第2天一觉醒来发现面瘫已经痊愈。剩下的2剂药我就没服了。”
我问:“为什么不继续服用以求巩固?”
想不到她的回答是:“本来嘴巴向左歪,只服一剂就好了,再服的话嘴巴向右歪不就完蛋了吗?”
真令人啼笑皆非。
这个覆杯即愈的病例为什么不用合方,必须要去研究《伤寒论》中三阴三阳的理论与“合病”“并病”“坏病”的诊治规矩,其中包括研究主症、客症、缓急标本等问题。
肾气丸治慢性结肠炎(肾阳虚)案
胡某,男,73岁。初诊于2000年10月12日。
慢性泄泻延今三载。肠鸣便溏日六七次,黎明时常有水泻;神疲肢冷,语声低微,少气懒言;脉沉细,舌暗淡白,苔白厚。腹诊:脐下按之松软,少腹部腹直肌拘挛,按之疼痛。展阅病历,前医曾屡投四神丸、附子理中汤、胃苓汤诸方而少效,而证属肾阳虚无疑,以肾气丸主治的“少腹拘急”为目标。先予肾气丸料汤剂。
7剂后,肠鸣及大便次数均减。方已对证,续以肾气丸吞服,每日2次,每次10g。连服15天,精神大振,大便成形,每天2~3次。再予原方1个月,徐徐图之,以臻完功。药后渐渐痊愈,随访1年,大体还可,偶有复发,稍服肾气丸即愈。
临证心悟
从方剂使用的范围来讲,有两类不同的方:一类是“普治方”,一类是“专病专方”。“普治方”使用范围广泛,但针对性不强;“专病专方”针对性强,但使用范围狭窄。对老人的整体性阴虚、阳虚、气虚、血虚,“普治方”可能比“专病专方”更胜一筹。
此患者年愈古稀,肾阳已衰,根据“肾开窍两阴”的理论,老人的泄泻责之于肾阳虚是顺理成章的。阳虚泄泻首选四神丸、附子理中汤是使用“专病专力”。然而医道精微,难以胜算,辨证无误,选方不当,也会治疗无效,所以临床不要被“专病专方”所束缚。此例即以肾气丸这一“普治方”而取效,使我更体会到治疗老年人的各种慢性病,应多考虑使用“普治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