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四百十一、近之切
刘赫看着而今空落落的书斋、想及方才那场“厮杀”,忽而就觉气短,憋闷间他不得不起身去推开了她们离开时闭拢的大门、一步踏到了庭院之中。
惜夙苑中有初春乍暖还冷的风正涩涩而过。她似嫌此地历经短暂的“喧哗”之后复又如死水一潭,故以随意地拂弄起桂叶梅枝、婆娑间沙沙之声就如呓语不断--万花齐发之时却是你们该厚积之刻.......勿争、勿抢才能成来日独一之香。
而刘赫不闻,而刘赫正陷于那死水中郁郁沉沉--虽不溺、却难浮!
他陡然晃了晃,似是辨不清此刻乃是而今还是当日初载梅桂之时.......他看了看天,又嗅了嗅尘土之气,恹恹之感愈盛!
“早该了结之事却始不能终!你即可许我轻易得了江山,为何偏于此事上要百般阻挠?”刘赫问着苍天,“或是只是在讥笑我当日当断不断,故而为今当受其乱?”
“何苦问你?你何曾有答?”刘赫苦笑道,“惯来天意是不容揣度琢磨的,可是?”
“只是母妃!你为何也要来为难于朕?”刘赫又一郁起 ,捧着有些闷痛的心口绵叹着,“你们可是不信朕取这江山,全然只为了求得一人之机?!还是你们皆认那人不是朕该想该求,是以次次相劝 、处处作梗,坐定了不能让朕遂愿之心 ?”
刘赫思绪纷沓而来,却不小心带起往事暗涌而至--他或看不清几个娘们儿进府、几个孩儿出生时的分毫之景,然他那时有喜悦却也是推之不开、避无可避......再一晃又是那些盛馥俏立江边、两人常在云城徜徉之景,再有那时自己到底不曾说开的实情,还有那句“等孤回来”始终萦绕不去......
“这一等,却还需得多久?”刘赫强撑起了一个苦笑,阿利、阿凯禀他“库房空虚”之景猝然眼前,“朕曾以为夺了位便能有一争之机,而今却是坐拥半壁江山却换了个‘囊空如洗’、处处被制肘难行.......”
“朕而今不缺兵卒!”刘赫雄心突起,“为何还要受制于人?”
然只一息,那日东方在他俩下去东宫屋脊前的话语又响彻耳畔--
“陛下须得谨记在一时之内断是离不得大将军府虎军的鼎力之助。而晟王妃在耀王府落难时所作所为更是赢得了民心一片,孝她便如同是孝天下!”
“此二府之人而今与陛下一般正如日中天,更遑论朝堂中本就有不少大将军的拥趸......诸如平中王等人又只但求江山稳固,希冀于明君坐堂。倘若陛下得一个‘不义不忠不仁不爱’之名,他随时又可支援了哪路诸侯再翻一翻朝堂的天地!”
“呵呵!”刘赫嗤笑了自己两声,再看了一眼枝叶摇曳的木樨树,拖着步子踏回到了书案边,将自己重重地砸落在地,“朕而今骑虎难下,当何以决断?”
“如何决断?顺天而行呗!”一个青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斜倚在书斋门上,手中有一坛已然开了泥封的春醪正飘散着阵阵浓香。
“拿来!”刘赫断不想问东方是何以消无声息地现身于此,更不想问他手中的酒坛是自何而来,粗略地取过了茶盏就往案前一推、不见半分为君之威,“快些!”
“贫道知道陛下这几日忙得不得沾酒,定是想念。”东方嬉笑着捧着酒坛过来,冲那两个茶盏看了看,皱了皱眉,“不配啊不配!然有总比无强!看来陛下倒是比贫道更深谙此理,因此都不纠缠就拿上了茶盏.......”
“道长有何意且痛快说来,勿需隐晦曲折!”刘赫一盏酒入腹,但觉暖意四起却仍不足,“可惜却不是朕的春醪,始终少了些桂花香气。”
“然始终也让陛下舒爽了不是?始终还是春醪不是?”东方又再满上了两盏,佯装着叹了口气,“同理!不就是留两个娘们儿在宫里么,配不配的又有什么干系?陛下又何须为此纠缠不休!”
“呵呵!”刘赫干笑了两声,“这就是道长的‘顺天意’之意?那朕之真意又要去何处安放?”
“何处安放?天下之大,遍地皆是陛置心之处!要贫道说,陛下之心倒是该更大些才是!”
“是否容得下几个侍妾倒成了朕心胸大小之界么?“刘赫怫然不悦,“朕倒不知她们是这般紧要!”
“按道长法道,应是早知母妃会有此一举,缘何不说?”刘赫又一盏酒尽,怒意随着酒气而放,“更缘何适才不曾出宫时只说些模棱两可之言,不能如实以告?”
”以陛下的心性,早说了可会有用?“东方一脸苦楚,“陛下若不是亲见一见这些个娘子而今这皮包骨的样子,听一听她们的陈情,可是能任人劝得动半分心肠?”
“然母妃此举也是太过突兀,怎能拿那些本应予嫡妻之物分给了侍妾!”刘赫忿忿然不肯放却心头不平,“岂不是胡乱而为?”
“老王妃定是看在她们确是为耀王府吃了不少的苦的份上才有此一举。她是明火执仗地告诉了陛下,这几个娘子,切是动不得、散不得!”东方砸了下嘴,“实则陛下纵然不念旧情,也深知此时若将她们遣散了,可是于圣名有碍、更是不符孝道。因此才是一拖再拖地,拖到今日被贫道逼得无法了才是凭着一股血气冲回了这里!”
“贫道可是说到陛下的心里去了?”东方瞥着刘赫不悦的神情又再追问了一句,“若是说到陛下心里去了,陛下便承请而下,了结这此事也是美哉!”
“然朕于盛馥之诺.......”
“盛馥远在天边,而陛下之江山民心近在眼前!”东方不待刘赫说完便打断了他、又硬斟了一盏酒予他,“无有江山民心陛下便是无力,一旦无力.......日后万事皆休!”
“不就是宫中多两个夫人吗?又不要陛下日日去哄着、宠着、供着。且这早就知道有的,又不是后纳的,封了什么也无非是偿她们忠君之心,又有什么容不下的?!”东方像是无谓的嘀咕着,心里却是紧捏了一把黄汗--这把眼下烦扰一竿子支到远处之法有用则好,但凡于这执拗之人无用的,倒还有何计可出?
“早是知道的!”刘赫垂眸苦笑嗟叹着,“非是新纳的!无有什么容不下的......可道长也知盛馥心性.......”
“这是她们命中该有的,也是陛下该给的!”东方又不容刘赫说完,“若是老天终而会给陛下与恪王妃姻缘之缘,此些等等便都不会成事!她自能体谅!”
“且陛下把她们全送走了,留下这一宫的......”东方说到此处吞进了“真假掺半”这四个字,万不想去触了刘赫的逆鳞,“皇子、公主,从小便没了娘亲的,可是不善,来日窝囊无用也便罢了,万一哪个生出些不孝之心借机滋事的,陛下可愿?”
“因此后宫还是合融顺恭为美啊!且还能替陛下挡了将来好些烦事儿!”
“借机滋事!”刘赫念着这四字脑中轰然作响,“道长是在暗喻其中有人会重蹈朕之覆辙?”
“非也非也!”东方着急忙慌地摆着手,“陛下乃是天命所归之人,所行之事皆是理所当然,怎能与滋事相提并论?!名不正、言不顺也可谓是滋事,陛下自己想想,他们中若有其一、可不正是?”
“若按他们命格是无一能及,然啊!然你们都是惯于倒行逆施之人,因此天道有时也是万抵不过人心撺掇,难循呐......”
“罢了!”刘赫是是而非地答了一句,心中在虑的却是可是要早些将那众“皇子”遣去封地,且那封地需得极近或是极远,不贫却又绝不能富庶、且不可许他们屯兵.......
“因此陛下而今终于是可得空听贫道的要紧之事了?”东方伸出手在怔神的刘赫跟前晃了晃,“可莫怪贫道无理!以后就更是难得这般无拘的时候了,而今可不就是要争得一时就是一时......”
“说来!”刘赫还是怔怔地,却是一副无谓相貌,似是任凭东方欲说之事是何等石破惊天,他也再不会为之悸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