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杜娟作品

弦上时光

杜娟（四川）

所有的情感，都是可以交由琴弦来倾诉的吧！

不管是独奏的柔美婉约，还是合奏的澎湃激昂，只有它，丝丝相扣，缠绕在心尖，牵着你的魂，让你不自主地顺从了它，乖乖地陷进去，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宛若爱情，既能让你荡气回肠，也能让你撕心裂肺。

很难得的一场二胡音乐会，诺大的会场里，安静着，就剩雨丝风片，就剩铁马金戈。山河悲怆，慷慨激昂满怀；岁月静好，姹紫嫣红遍开。两根弦，挟了战时的马蹄，挟了志士的壮烈，挟了喜洋洋的金光，荼蘼之外，花好月圆。历史很长，韶光一瞬——就这么短，所有的喜与悲，所有的爱与恨，不过一弦间！

凝神屏息，泪光闪烁，多年不曾如此感动。

师范时学过小提琴的，丰富多变的弓法，本来可以在颤、拨、揉、跳等形式中演绎灵动的色彩，却被练成了《花儿与少年》的明快单一，天天练，练到毕业汇演，最后上台，花儿与少年一起开放，只此一回。毕业后，弦断弓也断，于是也就放弃得无比应该。逞着青春可以任性，二胡，扬琴，吉他，都热衷过一时，一拨热血沸腾，再拨冷若秋霜，不过，似乎也并不有所谓的。

直到今晚，置身于二胡曲里，再遇着时光正好，瞬时间，曾经的春秋日月重临心头，一爱，便是要命的痴迷。

年少时不大懂《红楼梦》，但特别着迷所有的插曲。看到探春远嫁海南岛做王妃，场面是一色的红，那么壮观，该有多么喜庆。宝玉跑来送行，一相握，一曲《分骨肉》唱得肝肠寸断——“一帆风雨路三千”的艰辛，“恐哭，损残年”的无奈，“告爹娘，休把儿悬念”的悲哀，尽在音乐声里化作了泪水，探春哭，贾府哭，看电视的人也跟着哭得唏哩哗啦。政治婚姻，实在不算喜事。“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宝玉牵了妹妹上婚轿，“奴去也，莫牵念”，探春的一声“娘”，撕裂了所有人的心，在音乐的感染下，痛得彻底。

黛玉在潇湘馆弹琴，宝玉和妙玉经过，宝玉要去看她，妙玉说：“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于是二人坐在潇湘馆外静听，“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清切忧怨，拨在弦上，宝玉疼惜不已。他懂的，是木石前盟的感怀之恩，是前世情缘的郁结缠绵。一场爱情，三生三世，依然是不够又不够的。前世我是你的神瑛侍者，你是我的绛珠仙草，我为你浇灌，你为我盛开。今生，你“还泪”而来，琴声蚀骨，泪雨氤氲，明明情深缘深，为何，终究还是泪尽人亡？

高山流水遇知音，何缘交颈凤求凰。俞伯牙与钟子期，于清和天地间，与神合灵，与道合妙，焚香静坐，卷舒自若，你弹琴，我解意，这样的知音，一个也便足够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见倾心，再见痴狂，即刻交情通意共翱翔，所有的爱意，全在“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的古琴曲里缠绕成花……

迷醉在了今晚的音乐会里，乐音绕梁，思绪也跟着飞。跌宕起伏中，花开花残了，雁来雁去了，相聚离散，江湖已远……霎时，人生情味已是品尽，缓过神来，《陕北抒怀》的秦派二胡曲正回肠百转，倚在身边这绵软的柔情里，暖意升起来，身心沉下去，及至在颤弓的强奏中结束全曲时，已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掌声如潮，却是失魂似的怅然满怀——曲会终，人将散，听到最后，醉一场，梦一场，台上台下的人生，又将回归烟火，回归喧嚣浮尘。走出会场，漫天飘飞的冷雨湿了满城灯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一份绵密与踏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时光在，你我在。心情朗润起来，过往的，已散淡；未至的，终会来。只要今天走得从容，那么，还有什么可辜负、可遗憾的呢？

【作者简介】杜娟，女，四川省小学语文骨干教师，供职于广安市广安区思源小学。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安市诗词学会会员。爱好旅游、写作，擅长游记散文，已在各级刊物发表多篇散文与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