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麻城近郊有处风景名胜,名五脑山。山上有一组道教建筑,总称为帝主庙。人们在其中供奉的主神是所谓土主,盖为当地城隍也。土主在当地亦称福主,又称紫微侯,又称张七相公,故旧名亦称张相公庙。按《一统志》的说法:“宋时县人张行七,毁沿江诸庙,系狱。适有火灾,释行七,捍之立止,至五脑山,人马俱化,邑人为建庙。”这是一个因毁淫祀灭灾祸而成神的故事。
五脑山的帝主相当灵异,作为麻城的地方神,“凡邑人厄难,神助之多有其据”,加以护佑。麻城人对他特别信奉,官府对他也格外尊崇,宋朝皇帝封他为紫微侯,明朝皇帝封他为助国顺天王,清同治皇帝特敕封“灵感”二字。特别是明代麻城籍出身的几位有名的仕宦,皆言说曾得其眷顾。如刘守泰、梅之焕、刘伸等,科举考试之前“宿山祷梦”,结果“皆奇验”。
又明嘉靖七年(1528)秋天,麻城人刘天和巡抚甘肃。这一天,是他母亲七十岁寿诞的日子,他以没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而心里难过。以至于晚上昏睡,他的一只手突然锥心地痛,痛得他大声呼号,呼号声穿透了好几重房子,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恰在这时,蒙古兵大军压境,他作为主帅却陷入糊涂状态,神智不清。在这万分危急之际,帝主神进入了他的梦境,对他说:“敌人已经打到门上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 !”说着就用手去碰他。刘天和一下子清醒过来,手也不痛了。他立即带兵出击,打了一场大胜仗。他因此十分感谢帝主,特地为帝主庙做了一块碑。
兵部尚书刘天和的孙媳就是明代著名女诗人毛钰龙,乃云南按察司佥事毛凤韶之女。刘与毛凤韶的私交很好,所以千里迢迢地带信来让毛凤韶为他撰写碑文。这通由毛氏撰文的“紫微侯灵应碑”现在还保存在五脑山帝主庙的大殿里。
五脑山至牛棚山一带都是毛氏产业。住在附近的毛氏族人称,解放前毛姓是五脑山的“山主”,每当族内举行纂修族谱这样的大型活动时,帝主庙要提供场所,不仅如此,原则上庙里还须一年两次请“山主”吃席。
此地的毛氏即为该谱中的麻城五脑山毛氏一族。始迁祖为元代山东兵备副使毛廷元。谱载“廷元八十而卒,谕葬于五脑山右侧古坟凹”。明代正德嘉靖年间,廷元公九世孙凤韶、毛凤起,崛起于士林,毛氏在当地的势力达到鼎盛。毛凤韶生于弘治庚戌年(1490),以春秋经中正德癸酉(1513)乡试、庚辰(1520)进士。始授浙江浦江县知县,有政声,“载在邑乘,班班可考”,并祀于名宦祠。后行取四川道御史,上“弥灾八事”疏。在巡按陕西、云南时,守令以下有劣迹者“皆望风解印绶去”,官场一时“班列殆尽”。当时,皇帝派至各省的镇守太监为害地方,毛凤韶连章弹奏,一时为朝中正派官员所瞩目。不久遭嫉被贬谪为嘉定州判,太监们为此得意万分,“拥其门大呼曰:‘是尚做御史劾人否?’”毛凤韶回答得掷地有声:“官非御史,人是凤韶。”越显正气凛然。后得起复,升浙江严州推官、河南南阳同知,至云南按察司佥事,致仕。毛凤韶“博学有文名,著有《聚峰文要》,奏议二十四则存家”,嘉靖癸亥(1563)去世,葬于祖公山(天哲注:即五脑山),崇祀于乡贤祠。毛凤起,字瑞东,号道峰,族谱记载他“少有文名”,后来放弃了对科举的追求,从王阳明游学,是湖北麻城首位阳明亲传弟子。嘉靖十年(1531),朝廷诏举贤良,司府保荐毛凤起,巡抚都御史汪乃先命麻城县学“具礼币躬诣劝驾”,但毛凤起坚拒不受。因此有司特建道峰书院,为其授徒讲学之所,“一时知名之士咸受业焉”。《毛氏宗谱》中还有一张《五脑山祠堂图》,旁附图序:
右地在邑西五脑山,先人所遗也。神庙居中,宗祠庙左,祠后道峰书院,大书四字“西郭旧庄”悬匾,明德堂矣。院右首库房,库右首历建聚峰楼一座,铸有凤韶公妣二像,建此楼使后裔永垂不朽耳。右首前厨房一间,其有天井巷路,俱抵娘娘殿后殿左墙角为界。各庙僧所造新旧房廊屋宇,各梁必书毛姓山主。
这里提到的聚峰楼,是为纪念毛凤韶而建,楼内有凤韶夫妇二人的塑像。明代的毛氏族人中,毛凤韶最早中进士,所居官职位置最高,故族人在五脑山上建聚峰楼以祀,盖为毛氏家庙也。道峰书院起初并不在五脑山上,为毛氏后人移置于此。《毛氏宗谱》中的《重修五脑山聚峰楼书院祠堂记》云:“其先在牛棚山下,邑令陈子文为道峰公建,后人移置于此,而其堂则颜曰明德堂。书院之前为毛氏宗祠,则毛氏合族荐馨之所也。魏武所书‘万古高风’旧藏于此。”据谱可知,五脑山者,固麻城毛姓发祥之地。“而其先则毛公子麒、子麟之别业也。邑人即其地立庙以祀福神,宫观壮丽,甲于一邑。”《毛氏宗谱》内谱序、附录等部分内容屡屡提到毛氏是五脑山的“山主”,山上的庙观、书院、祠堂各屋房梁上均书写了毛姓山主的字样。寺观住持均须与毛氏签约,承诺遵守各种规则。虽如此,仍然挡不住外人对毛氏这块风水山的觊觎。据是谱《祠堂原记》载,明崇祯丙子丁丑年间,毛氏族人在五脑山樵采,与庙僧发生冲突,其中二人被打死,庙僧反诬毛姓“山主打死和尚”,两造兴讼。“时大中丞梅之焕正削籍里居”。这个梅之焕虽罢官在家,气势却还压县官一头,所以县官干脆将审理权拱手相让。谁知梅之焕对五脑山的风水亦有觊觎之心,因此与僧勾结,诬陷毛氏族人,并且已经将包括毛氏户长在内的一干族人关押起来。然而丁丑这一年科举,毛氏有三人得中,势力对比瞬间发生变化。犯事的和尚亡命而逃,梅之焕也为之气短。而毛氏族人逃脱此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本建在古坟凹的祠堂搬到了五脑山上。毛氏移建毛氏祠堂于五脑山神庙之左,是为了能更好地保住山产。经过毛氏家族长时间有意无意的经营,五脑山上有了众多的人文建筑,“神庙之后有楼,耸然而高,曰聚峰楼,明佥宪凤韶公读书处也。……楼之左为道峰书院,理学道峰公讲学授徒处也。……书院之前为毛氏宗祠,则毛氏合族荐馨之所也。魏武所书‘万古高风’旧藏于此。”可谓是山川形胜,人文互辉。清嘉庆二年(1797),毛氏的这块风水宝地再次被人惦记。据族谱记载,时有“胡姓修五脑山神庙威灵宫,僧等欲占五脑山以为子孙之业,乘夜将祠堂前一重偷盖,将祖先牌字窃去,称为圣父殿。又暗磨聚峰诸字,将聚峰腹脏窃去,使无凭证。幸宗祖有灵,次日族众踊跃上山,一时将屋一拆改为祠堂,构讼数年,僧皆输败,别有案卷可考。”有“家庙”性质的聚峰楼,是由毛凤韶的嫡派后人所建,祭祀人群的范围较小,不如祠堂的号召力大。祠堂上山之后,聚峰楼仍在,因此,嘉庆二年,当庙僧意图占山时,不仅需要破坏毛氏祠堂,同时还要破坏聚峰楼,窃取塑像中可作为身份证明的物品。此举被毛氏族人发现阻止,控官得赢,祠堂与聚峰楼也被恢复原状。麻城毛氏通过陆续在五脑山上增设家庙、专祠(书院)与宗祠的方式,不断宣告与稳固自己的“山主”地位。《毛氏宗谱》以记载连续诉讼的方式证明其对五脑山产权占有的合法性,可谓是古代社会对于土地山林确权的一个范例。从中也能观察到毛氏宗族的发展与麻城地方社会秩序形成的过程。对于争讼的连续记载则大大丰富了家族文化乃至区域社会文化的内容,不失为一份极具史料价值的地方文献。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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