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子凉粉(李蔚霞) ‖ 《济源文学》2021(122)

橡子凉粉
李蔚霞
爬山归来,顺道去看一位朋友。临走时,朋友说:“家里有橡面凉粉,你带两块回去吃个稀罕。”
这可是我惦记了几十年的美味啊。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拿出橡子凉粉,认真地切成长条状,放了盐、白糖、葱花、蒜泥、小磨油、生抽、辣椒油、醋、黄瓜丝等,拌匀。褐色的凉粉,伴着红红的辣椒油,翠绿的小葱,白色的蒜泥,覆盖着绿盈盈的黄瓜丝,看起来就让人馋涎欲滴。
坐到餐桌前,我小心地夹了一块橡子凉粉放到嘴里:先是沁入心脾的凉爽,接着是酸酸滑滑的口感,轻轻地嚼一下,就是醉入唇齿的清香。哇,实在是太好吃了。
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一条一条,轻轻地入嘴,慢慢地入喉,细细地品味和感受,竟然有万千情愫涌入心间。
这份情里有朋友父母的关爱。每次去家里,叔叔阿姨总会毫不吝啬地把家里有的稀罕东西让我带走。离开的时候,包里总是塞得鼓鼓的。有蔬菜,有粮食,有叔叔阿姨舍不得吃的山鸡蛋,还有女儿稀罕的大鹅蛋……好多时候,我都沉浸在这种亲情里,甚至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这份情里有来自橡子凉粉的回忆和对姥姥的怀念和钦佩,如电影镜头般渐渐清晰。对橡子凉粉最初的记忆,应该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那时,每到春天,姥姥家的院子就会放置一口泡着橡子凉粉的大水缸。记忆中的橡子凉粉,是黑黑的颜色,涩涩的口感,苦苦的味道。盛放在粗瓷大碗里,上边覆盖一点蒜泥。这样的食物,是根本勾不起我的食欲的。那时,我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去端盛放凉粉的碗。每次看到舅舅们大碗大碗地吃着橡子凉粉的时候,我的胃里总是翻滚着一股酸酸的味道,从心里无法接受这种食物。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橡子就是农家生活赖以生存的粮食。年幼的我也不懂得,一个农家妇女,在青黄不接的岁月,是如何费尽心思让一家十余口人不受饥寒的。

长大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姥姥家的楼板挂钩上,总是挂着白色的、褐色的、黄色的馒头和菜窝窝。那两三个白色的馒头,是给常年有病的外公吃的;那黄色的馒头,是给下地干活的舅舅们吃的;那黑色的馒头和野菜窝窝头,是让家里的妇女们充饥的。长大后,我才明白,我的舅舅们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他们需要一种食物来慰藉饥肠辘辘的胃,哪怕它只是一个黑窝头,一个黄窝头,甚至一碗黑黑的难以下咽的橡子凉粉。

不知从哪天起,我竟然开始怀念橡子凉粉。这可能和年龄的增长有关,和人们饮食结构的改变有关,和人们对绿色食物的推崇有关。记得有一年到外地旅游,在景区内,当我看到橡子凉粉作为绿色食品摆上餐桌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怀疑它的口感。可是当看到同行者津津有味地品着凉粉时,我决定也买一份尝尝。从那时开始,橡子凉粉竟然开始冲击着我旧时的记忆。这其中,有对童年的回忆,有对姥姥的怀念。后来到舅舅家,我都会和舅妈们说起橡子凉粉的事情,尤其是在秋天,我不止一次地给她们说,让她们做些橡子凉粉。可是我的舅妈们都不会做橡子凉粉。她们只记得橡子要去壳、磨碎、筛净、淘澄,洗成淀粉,煮熟、冷却,到最后可以食用,大约需要三五日到一个星期。或许是她们觉得太麻烦了,或许是她们被记忆中的橡子凉粉的苦涩味道吓怕了,或许还是别的原因吧。总之,对于我来说,橡子凉粉成了一种回忆,一种期待,一个奢望与念想。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