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根：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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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长根，中药师，邵东简家陇人。平生喜好文学而不精，但执着追求。

拜　年

李长根

“拜年去。”街上有人呼。

“老爹，给您老拜年啦。”

“来，吃根发财烟。”主人应声而出，且热情張罗着瓜子花生类的农产品，条件好的，还端出糖粒子，从外面买的从没见过的水果。于是，一年一度的春节大拜年，在亲昵朴实的乡音呟喝声中开始了。

那时，我们那拜年的氛围好浓。初一早，各家各户，赶忙热了年三十剩余的饭菜(初一不允许办新菜煮新饭，务必吃先年剩下的，寓意年年有余)。吃完饭，便有那么几个挑头的，在街中间呼喊大家，走喽，拜年去了。于是，大家便穿着五颜六色的新衣，从各家各户倾出，组织拜年。一般是，各家最先还要奉拜天地神灵的年，拜完天地的年，然后拜祖宗神位的年，完后有爷爷父母的，给父母拜年。父母之后再给伯伯叔叔班辈类的拜，由此亲疏类推，最后，才加入大众拜年的大队伍。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孩童时代的我，屁癫屁癫地跟在本街上的拜年队伍后面，上街拜到下街，东家拜到西家，一户挨一户的拜年蹭东西吃。常常是衣裤四兜内的花生瓜子红薯壳子鼓胀得溢出了兜，上衣的小钢笔袋内插满了万国牌的纸烟。烟本不散我们这些屁小孩的，不过，也有那么几家大方的，或归老人散烟。我们便“武力”毫不客气地“抢”那么几根，这几根烟当然会遭到散烟主家大人善意责骂的，“小孩不许抽烟，呷糖果。”但骂归骂，烟已到手，早一溜烟跑去下家拜年去了。

在那物资奇缺的国家什么都纳入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年当中，好难获取几回能饱肚的零食小吃，记忆中，好象吃不上几次糖粒子，那时供销社糖粒卖一分钱一粒，用那种油裹带水果花的纸包装的。能吃上一粒，除非帮大人去供销社买生活物品，诸如煤油盐，大人吝惜地多给那么一分钱的跑路费，才得到一粒，天天耍灰乌脏的小黑手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粒子纸，塞进口水早已流出唇边的口里，轻轻舔着，吧含着，好甜好香，勿敢用牙嚼碎，那样会一下子没了，吞下肚去，含吮时间长些。所以，一年当中的拜年，是我们这些屁小孩最令人高兴的事儿，它能令我获取心怡的食物。常常是赚得是盆满钵满，过了年好久，还能取出藏在只有自己才知晓的秘密地方的拜年得来的战利品，一个人美滋滋地品享。

记得有年，娘给我做了套拜年穿的新衣服，兜做得特别大，说是用来装拜年的瓜子花生装得多些。那年，许是农村是个丰收年吧!拜的主家也特舍得，常常是拜得袋兜里满满的，没几家便要回家空兜了。好麻烦，回家空兜的档儿，便跟丢了拜年的大队伍，(大队伍主家舍得给物质些，且不要自己喊拜年礼，那时人小不引人重视，有些小气人家看是个屁小孩，打发那么微小的拜年物，有的干脆不给，说什么你先前拜过了，来第二趟不给了。好烦，我们申辩但又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只好任凭那小气主家欺诲。常常只能啷啷着小嘴，出门便骂，“小气鬼”。）所以，只有跟在大人们组成的拜年大队伍后，可以不受小气主家的欺诲，多拜蛮多东西。那些小气主家，毕境大人们去拜年啦，还会照顾面子，很不情愿地拿出食品来犒劳拜年大队伍的。还有，跟在大队伍后，我们小孩还能乱中抢烟，乱中捡些主家不小心丢在地上的糖粒子。呵呵!基于此，为了不落下大队伍，我小小心灵，发明用手提袋装拜年物。那些什么糯米糍粑呀瓜子糖果呀一古脑儿全塞地手提袋里，只有在大队伍里趁混乱抢到的香烟才小心意意装进袋兜里。发明的手提袋装物，最少也要好多家才回去空袋的。

那时拜年，由于各家经济状况不同，所给的拜年物当然也不同。我们这些屁小孩，最喜欢那些给的物质丰厚且档次高的主家。但大人们讲，不能落下那些给的拜年物不好的主，说：“拜年是讲个吉利热闹，落下一家不好，落下的那家会很没颜面的。”这就是我那朴实憨厚的乡邻乡亲。我们这些屁小孩虽有些“嫌贫爱富”，但又奈大人不何。只好跟着拜完那些贫家的年。

拜完年，我们一摊的屁小孩们，会来一个总结评比，看谁这次获取最丰厚。哇噻，大家一个个拿出拜到的物品，琳琅满目，有些也互相调剂，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显示友好。那乐趣，那童贞，好温馨，令人难以忘却。直至现今，多少年了，还缠绵悱恻，臆想光阴回倒，再过那天真无邪，无拘无束的孩提时光。

我们这里，一般是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姨娘。意是初一给自家父母爹爹拜年，不出门在本街上拜，初二给老丈人家拜。等等，分个礼轻厚重，远近亲分。

我那时，很不情愿出去给舅舅家拜年，因他家住在山冲，路不好走。一般正月份，那时都会下场拜年雪，有时积雪会有齐膝之深。行动很不方便，下雪天去舅家拜年吃个大亏，且我舅家又穷，每次去他家捞不到油水，也是不愿去他家拜年之因。但每次又必去，娘会打人的，说什么娘亲舅大，爷亲叔大，这点礼貌都不懂，将来怎样做人？哎，母命难违，若不去，准会被娘痛打一回，故很不情愿的不得不去。不过，一路逶迤弯转的山路，有我的兄弟姐妹加上姨家的俵哥俵姐妹们为伴，兄妹一行十几个，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路途艰难之困顿，立马消失，不知不觉到了外婆舅家了。

不知何时，年味渐淡，人们变得足不出户，少礼缺貌，哎，许是物质丰富了，再不用计划着买计划着吃了，门前超市，应有尽有，想啥便买，不用担心口袋钱，不用担心紧俏物；许是城市化的进程，清空了乡村人们，人少，拜年再没有那么有人气了吧!许是现在小孩丰衣足食，想吃啥大人便给买，唯恐滞后他不吃了，影响营养跟进的。小孩们也不用象我们那会儿，靠拜年图些佳品美味的了。诸因种种，把个年味冲淡……哎!忆往事，以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