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老屁（四）
（朗读者：赵朋）
“小伙子。”一位老大娘张嘴了：“你能不能把粮食给我们分点啊？大妈今天连早上还没吃饭呢。”自称大妈的女人看上去已经有七十多岁。
大娘说的肯定是实情。早上从山沟儿里回来，老屁看到有的人在摘菜地里的青椒和茄子，那茄子秧上乒乓球大小的茄子已经被人们摘走了，青玉米能吃的也是极少。
老屁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拆开了大米包上的麻绳。然后才说：“你老自己舀吧。多舀点。”
雨后的天气潮湿闷热起来。没有一丝的风，大地成了不透气的蒸笼。抢险、扒人、清理瓦砾，没有净水做饭，没有水洗澡，蚊蝇也多了起来，受伤的人离开了洁净的热水更不行……很快，人们对周围的环境包括自己有了臭烘烘的感觉。老屁带着小青年们来到了南沙河，滦河干流南沙河水质最好的时候可以直接饮用，地震后沿河两岸的人们不但在河里洗菜，在河里清洗鸡鸭甚至猪的内脏，很快也有了众多洗澡的人。
此时的南沙河，岸上，地震挤压喷水形成的一个个火山口形状的大大小小的沙坑，有的干涸了，有的还在往外冒水。河里，鸡毛、猪下水等不时的漂流而过。好在，这沙河是活水。
“老屁哥啊，这水咋吃啊。凑合着洗洗澡还中。”
“妈的，本来水揍缺，这么整，不是自己祸害自己吗。”
老屁往四周看了看，对他们说：“中咧，别骂咧。把引水渠上那两节水泥管子弄（neng，四声）过来，快点儿！”
老屁指挥着小青年们将那水泥管子在沙河中竖起来，用力地将水泥管子卧进河水中的沙子里，再用舀子快速地舀净管子里的水。这时候，小青年们看到水泥管子里，从河沙里渗出来的是清清的河水。很快，几担清水就舀满了。临走的时候，小青年们要毁掉渗沙取水的现场，老屁挥了挥手说：“揍这时候咧，还出这妖蛾子干啥。留着留着，一会咱们还得回来取水呢！”
“揍你心眼子好使，一会儿回来连水泥管子都没咧！”
水来了，前排后排的街坊们看到他们担来的清水，追着问：“这水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清亮。”
“沙河。”
“我们去过咧，那水也没这么清亮啊！”
“从水泥管子里渗出来的。”
当老屁他们再次到沙河取水时，沙河的水面上已经竖起了众多的水泥管子，每个水泥管子的后面都排了长长的取水的人。而在沙河里洗澡的人，也都集中到了两个曾经泡过麻杆儿的一米多深的大沙坑里，每个坑都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一个坑男人在洗，一个坑女人在洗，虽然相隔不到100米。
老屁说：“看到了吧，有人管了。这多好。”正说着，一个姑娘奔过来。是小玲。没等老屁说话，那姑娘快人快语地说：“哎，你也来取水啊，又见着你咧。你给我老姨帮了那么大的忙，还知不道你叫啥呢……”看来，要是没人接茬儿，她会一直说下去。
“他叫老屁。”小青年中的一个告诉小玲说。
“啊？还有叫这名儿的，逗死我咧。”小玲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我真叫老屁。”老屁说。
“中啊，这名儿更好记。”说完又问老屁：“还记着我叫啥不？”
“小玲。”老屁回答。
“中，还没忘。”
“你说，这也知不道是谁出的招儿。”小玲说着，指了指河面上的水泥管子：“弄几个水泥管子，揍把吃水的事儿给解决咧，真有能哏儿人呐！”
“老屁出的招儿呗！”其中一个小青年有点得意地告诉小玲。
“真的假的？”小玲显得有些吃惊。
“假的管换！”还是那个小青年抢着说。
这时，小玲盯着老屁，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说：“你还别说，你们老屁大哥这脑袋瓜子卖火烧，还真是委屈咧。还热心肠儿。”小玲的目光和言语，弄得老屁有点不好意思，老屁便轻描淡写地说：“甭听他们瞎噗嗤。”
不过，这帮小青年听了小玲的话来了精神头儿：“哎，哎，你咋知道老屁哥是卖火烧的，还热心肠儿，你是不是看上老屁，专门儿调查过咧？”
本来这帮小青年是在逗小玲姑娘，他们没想到，小玲接着他们的话茬儿回答道：“揍看上咧咋儿咧，我揍稀罕卖火烧的！天天有火烧吃，是吧，老屁哥……”
“哈哈哈……”小玲的一席话，逗得这帮小青年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取水的人们脑袋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这几天阴沉的日子，在这沙河岸边被这帮年轻人的笑声一扫而光，天气也让人们感觉清爽了几许。
老爸老妈，小六儿，小四儿……活着的人们把他们送走了。
送走了在大地震中失去生命的人们，活下来的人无论是悲伤、痛苦还是纠结，每天依然要面对那准时到来的黎明，依然要面对早上那旭日的东升。好再，大地震三四天后，送水车开进来了，大饼、压缩饼干等食品送进来了，天上隆隆的喷撒驱灭蝇蚊的飞机开过来了……日子开始过的有序起来。
那已经是大地震后的第七天了，老屁他们从粮店弄回来的大米已经吃光了，集体伙食预示着将要解散。然而，就在老屁他们做着清理废墟的准备，忙东忙西累了，中午躺在一家空棚子里休息时，他在这家人新缝的枕头里，感觉到了大米的存在，那枕头是整整一袋子大米，足足有二三十斤……
摸着枕头里的大米，老屁想起了那鳄鱼张开嘴巴般的粮店房顶。他的心突然有被刺痛的感觉。他一骨碌爬起来，疲惫与困顿全无，径直走出空棚子。跨出棚子时，他像在自言自语：“他妈的，平时装得像个人，净干点子下三滥的事儿，简直猪狗不如！”
过五七那天，老屁和小春子去看老爸老妈跟小四儿，给他们烧了纸。老屁和小春子都不说话。
老屁默默地对老爸老妈说：“爸，妈，在那边儿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好一点，有小四儿陪着你，别害怕……”然后，他看了小春子一眼，又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妹妹和弟弟们的”。
小春子也默默地跟亲人们说着话，说着她心里决定了的话：“爸，妈，我也长大了，今天闺女跟你们说句你们千万别反对的心里话，我要跟我哥，过一辈子！”
天上，有一只鹰隼在盘旋。
坟茔间，一只土拨鼠露了一下脸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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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用生命与你一起顽强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