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文章】曹辉|闲情每为诗经醉
闲情每为诗经醉
——《诗经别裁》读后
曹辉
对“扬之水”三字,知之不多,最初只以为是《诗经》中篇,后来才知是个女人。不久前曾读她一本札记,感觉很是一般,没想到,对一个人的印象,凭着一本书来说,往往是偏颇的,这对当事人不公。待我读了她的第二本书《诗经别裁》,忽然改变了看法,原来这个扬之水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至少她的古文功底深厚,不是徒有虚名之辈。万事莫要先定论,因此,我愿意改观自己原来对她的短视,还她应有的水平,即便她不介意,但我介意自己心头文字的秤是否公允,哪怕这公允只是我自设的呢。
初读《诗经别裁》真是不奈,读着读着总觉高深,生僻字不少,不明词意亦有之,文化根基与《诗经》的距离,令我汗颜。终于静下心来,能读进去,成瘾,忽然发现思想进入了另一种境地,天开地阔,风清云淡,诗经中的每一篇文章,都充满了清新隽永的感觉,尤其平实中的深度,令人爱煞。
检讨完了我对扬之水的误解,还她一个公道的同时,我也反思自己于人于事上轻易定论的毛病。今后得改。不能妄自菲薄他人,更不能以偏概全,这不仅是文学的态度,也是为人处世的态度。这时读《诗经别裁》,恍如看到扬之水冲着我笑,很温和的样子。如今,在我心里,她已然成为一个宽襟的女先生了。
书归正传,说说《诗三百》,而今多数人把它看作纯文学,其实当时不然。《论语·先进》中说的孔门四学,曰德行、曰言语、曰政事、曰文学。此所谓“文学”,包括《诗》,也包括《书》、《易》,大致指流传于当时的文献典藉而言。而《诗经》自然不是出自“里巷歌谣”,《雅》、《颂》不是,《风》也不是。说到底,《诗经》不是庶人作的,而是贵族的产物。有云“礼不下庶人”,依我看,《诗经》同样不下庶人,这个论断,怕是今古皆然。物质生活太差,不能温饱,根本没有精力创造精神生活的闲情逸致。
这本书读后,重新明确了风雅颂的意思。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也就是说,风多是追求理想的人生,雅颂则重在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前者抒写情意,后者讲道理。至两汉,才有诗经学的建立,把诗经连起来说,是诗经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
我对《诗经》总的看法,就是“美”,感觉一种诗意和文学的辐射,从千年前到现在,这条光阴的河流,将《诗经》催生成跨越时代的经典,这是当初于《诗经》编撰过程的人根本没想到的。如今难道不是吗?今天的农民,给他本小说估计能看得津津有味,你要是给他本《诗经》,他不是束之高阁,就是转手送人,因为不实用,他也看不懂。这如同送礼,给别人送礼,一定要拿准对方的心思,给的无用,即便万金,也无价值,给的合意,即便一朵花,也等同于一个世界。
《诗经》中我最爱《关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扬之水在别裁中对”关雎“的情感投入,也是见了偏爱的,很讨人喜。她说,旨酒思柔,《关睢》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她还说,这诗第一好在音乐。我说,这诗第一好在意境。爱情的味道,弥漫了千古,谁能不心向往之?“求之不得”衍生出诗中波澜,“窈窕淑女”成为一个心仪的影儿,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句式重叠,有种波折感,沉至有味极了。说它即目也好,说它浮想也罢,期待之情跃然而生,含英咀华的心,跟着享受了一次情感的起浮,也是人性的一种本真回归,栩栩然翩翩然,美成一朵文学的绝葩。
网络曾有个朋友,叫“采采卷耳”,文笔不错。今由《诗经别裁》中的《卷耳》,又想到此人。心中升腾起一种温润的情感。”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采卷耳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呢?以此抛饵,逗出下文。这种诗意的写法,很值得后世借鉴。联想到网络中那个叫卷耳的女子,定是如我这般喜欢《诗经》的吧。息之弥以繁?夺之弥以生?怀人之思的深浅,由着岁月做主好了。
不艳羡俗情,别具只眼的《樛木》,是天意的支撑和拷问或祝福吗?”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透过反覆叠唱的诗行,很容易使人恍然置身于这场热闹的婚礼宴席上。攀缘的葛藟呢?相依附的和谐,在所有待嫁女子心中几时可得?你问《樛木》,它不理你。“形而下”或“形而上”,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的密意深情要说给谁听才好?体物之心未尝不深细,不过总是就自然万物本业之象而言之,道德的内核是谁定的标尺?你的问题太多了,红尘就会笑你太过天真,不够成熟。怎样的时代,在光阴的流逝中,不是一去不返呢?
如果你不懂《诗经》中的“情”,你就不是个感性的人,你也不会静下心来读它。缘是一朵花,相遇邂逅都有个冥冥中的牵引。薄言采之?倒是怕读送别诗,怕读弃妇词了。还是《泉水》好些,那些个“诗经”中的好女孩,她们成为志士君子心中的朗然皎月,于是《诗经》的流传成为载悲载喜的旁证。
扬之水的这个别裁,其实是成功的,她以自己温婉的女人的心情笔触,不是还原,而是重新勾勒了一幅图,成为当时场景的重现,个中的出入,也就由着读者和当事人自行编经织纬揣度了。尤其她录用了朱熹对《诗经》的某些观点,不管她是褒是贬,朱夫子之言,我非常“感冒”。朱熹说,《诗经》中的女子,多作淫奔。朱熹的话,有些偏执,有失公允。淫奔一词在朱子的《诗集传》中仿佛是个代号,看着硌眼。或者是因他所处的时代而言,到可原谅。但实际上,《诗经》中的女子,不论是幸福还是忧伤,不论是弃妇还是新娘,她们都是美丽的化身,幸福的美和忧伤的美,成全了诗三百的鲜活灵动。如此说来,倒真的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
我没有灵心慧舌,在现实社会中是个沉默居多的懒言者,遇到心仪的文字,我就像一朵干旱中被浇了水的花儿,忽然就生动起来,我深知,《诗经》就是浇我的水。扬之水说,不以所见而移,反以所见而验,我笑,”移“或”验“,都是个因过程而滋生的”果“,并无不妥,而我分明是以所见而移验了,我的试金石,有我的特色和鉴定标准。
心平气和地读,把自己镶在《诗经》里,这种效果相当地完善,或者红着脸,夸自己”女子善怀“吧。雅人深致的《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高峰,我攀爬而上,似懂非懂,我瞪大眼睛看那么多的经典诗作滑落成历史的分子,与自己的追求却隔着可惊的距离!
止庵的跋,倒显得有些不够干净利落了,如他自己所言,说着说着就说到他自己的文学观上去了。这也是文人的通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都说人经历多了苦难会所见者深。问你,你会因此主动要求命运给你安排一些心痛的经历而成为”见深达人“吗?”戒“与”自戒“,你能平衡吗?贤者皆佯愚,别冲动,想想再回答,你算不算是贤者?。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个对《诗经》的定论,早已被认可。读之心境若是,也属难得。偷着笑,有种偏得的侥幸,原因不外,这本《诗经别裁》的好,在我很是意外。
作者简介:
曹辉,女,70年代生人,汉族。出版散文集《哪堪清秋》《荆钗》《卷葹》,诗词集《清秋诗词集》《以梦出尘集》。2009年参加中华诗词青春诗会,2011年9月7日特邀出席国务院参事室中华诗词研究院成立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