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邀请我参加婚礼时，特意告诉我，徐累应该不会来。看见他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些故事可能还会上演续集。好友是我的高中同学，徐累是她的初中同学，我俩并无交集。那是初春的夜晚，烟花很美，徐累带头许愿，他说：“烟火向星辰，所愿皆成真。”大家追问他许了什么愿，他看了我一眼笑道：“希望丁小欢能成为徐累的女朋友。”就像我们的爱情，像烟火一样美丽，也像烟火一样易冷。那时的我从没谈过恋爱，面对徐累如此赤裸裸的表白，有些不知所措。事后，好友又提醒我，徐累是出了名的玩咖，初中开始就谈恋爱，女友多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还说这是他一贯泡妞的手段，让我别当真。只不过，为了不把初恋浪费在一个“浪子”身上，我当场明确拒绝了他。徐累大概从没被女孩拒绝过，这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开始疯狂地追求我。他每天骑着机车，手棒一束鲜花来接我下班，张扬又高调。我拒绝收他的花，也拒绝上他的车，他便推着重型机车跟在我身后，走过一条又一条街。我让他别来银行找我，他说：“不来也行，你得答应做我女朋友。”意外得知，他父亲是某上市公司技术一把手，母亲是国家级实验室的研究员。我父母都是小生意人，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但大二那年，爸爸确诊为尿毒症，高额的治疗费让我们的家境每况愈下。我是被爸爸宠大的孩子，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很贵的私立学校。爸爸生病后，家道中落，我被迫快速长大，也了解到生活的艰辛。徐累的出现，让我侥幸地认为是上苍的垂怜，缘分天注定。但事实证明，两个家庭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们的爱情无法简单。
期间，他偷偷让身边朋友找我办存款，帮忙完成任务，使我顺利转正。他欣喜若狂，第一时间带我去见父母和他的朋友，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他喜欢且重视的女孩。他承认自己曾经交往过许多女朋友，但那些都是少不经事的游戏，不能算数。那时候，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明明已经说了晚安，还能在电话里聊一两个小时，不肯说再见。一起出去玩，走累了，他会背我，下比较高的台阶时，总是他先下，再把我抱下去。我有低血糖，他会买各种口味的糖，放在口袋或是包里，让我随时随地都能吃到。他的控制欲极强，每天给我打无数个电话，说无数次“我爱你”，同时要求我时时刻刻也要把他放在第一位。而我，工作刚刚转正，压力很大，再加上本身也是要强傲娇的姑娘，没办法对他百依百顺。所以，甜蜜过后，我们开始不断争吵、和好，再次争吵。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丁小欢，我这辈子就没对谁这么低三下四过。”每次我的工作跟他的时间撞车时，他都要求我辞职，后来我才知道，他身边那些朋友，和他一样拥有不错的家境。在他们看来，做金融的女孩都比较拜金，而且以徐累的家世，找一个在银行拉存款的女孩，这摆明就是冲着他们家钱去的。渐渐地，徐累将这些话放在了心上，他开始跟我的工作无法兼容。有段时间，我因为没有完成存款任务，被上司找去谈话。万不得已，我只好找身边家境不错的同学帮忙，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徐累那里。“丁小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完不成任务，宁可找别人也不找你男朋友，在你眼里，我就什么都不是吗？”那我在徐累那些朋友眼里，不就真的成了他们认为的那种女孩了吗？这些事情，我没法和徐累说，说了他也理解不了，只会逼着我辞职。所以，当他说：“丁小欢，如果你不肯辞职，我们就分手吧”，我倔强不肯妥协。徐累气极败坏，当着我的面发誓绝交，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向来如此，分手复合再分手，但这一次，我却不想再回头了。他单方面宣布分手那几天，我常常深夜痛哭，回忆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坚信用头脑谈恋爱，是安全的，用身体和心去爱，是危险的。可对徐累的朋友们来说，我打听他的家境，就成了心机颇深的拜金女。要知道除了家境，无论学历还是工作，我都不比徐累差。但只要跟他在一起，我所有的光芒都会被遮盖，整个人低到尘埃里。所以，他的哀求，他的落寞，他的不甘，我通通都不回应。而徐累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否合适，只是纠结于我甩了他。像他这样被宠坏的男人，是断然接受不了被别人甩了的结果。那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放低姿态去复合，重新回到他身边，甚至接受他的帮助，可是，这样我们就有未来了吗？答案很明显，我们家境差距太大，格局也不相同，我没有信心跟他走进婚姻。我们在同一个单位不同部门，年会表演时相识，并因兴趣相投而走到一起。再后来，爸爸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放心不下我，催促我早点结婚。结婚不到一个月，我便从好友处得知，徐累也结婚了，新娘和他家世相近。好友感叹地说：“徐累结婚有赌气的成分，他是故意气你的。”我苦笑，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成年人拿婚姻置气，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的不负责。此后六年，对于这段初恋，我不再回忆，也不想琢磨，想把徐累从我的生活里彻底翻篇。只是偶尔看到关于初恋的电视电影，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那场江边的烟火。不可否认，这辈子，曾经有过那样一场绽放，是很难彻底遗忘的。我先后经历了爸爸的离世、生育、婆媳矛盾、经济窘迫等现实问题，也对人生、对爱情，都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偶尔好友提到徐累，我已没有当初那般绝决激烈，无论如何，他曾给过我一段难忘的初恋。都说初恋难忘，其实难忘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份少年的心气。有一次，好友问我：“小欢，如果与徐累重逢，你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没想到，时隔六年，我终于可以亲口对徐累说出这三个字。婚宴上的重逢，我告诉他，之前太年轻，没处理好我们的关系，同时也谢谢他曾经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那天回到家，我收到了徐累加微信好友的申请，思考再三，还是通过了验证。和徐累在现实中联系，是半个月后几个旧时朋友的聚餐上。朋友说，这些年徐家发生了重大变故，他很想打拼出一片天地，不知是能力欠佳还是运气不好，总是不尽人意。朋友还说了徐累的种种不如意，希望大家能帮他度过眼前的困境。前任过得不好，我内心也不好受，想过在微信上安慰他几句，但到底不知该如何开口。后来，一直合作的单位有个内聘职位，负责人找我帮忙推荐，我一下想到了徐累。我的想法很简单，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不想他过得落魄。徐累很快被录用了，但我一直没让朋友告诉他，是我的关系。我俩再次在微信上聊天，是爸爸忌日那天，我发了一条怀念的朋友圈。爸爸是在儿子出生当天离世的，我因此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一度是心中最遗憾的事。徐累和我爸见过几次，恋爱时，曾和我一起送爸爸去医院透析，他告诉我，我爸生前曾拜托他好好照顾我。不知是因为思念爸爸，还是因为他的话，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徐累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一条接一条地发来语音，每一条都长达59秒。他说：“丁小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当初是我不够好，让我失去了你。”他说：“每年你生日那天，我都会去江边走走。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我，曾经那么热烈地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是你知道吗，江边有那么多姑娘，可每一个都不是你。我嘴角的眼泪提醒我，我已经失去了那个我最爱的女孩。”柴米油盐了太久，徐累的这些话，似乎把我青春和内心的悸动都唤醒了。那一刻，我自己都不确定，和徐累的故事要续集到哪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若有若无的香气应该是豆浆葱油饼的味道。和我手机里，那十几条未读的语音，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昨夜的百转愁肠是春闺梦里。看着那句“我想你，希望老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等等的字眼，突然就觉得对方的油腻，还有昨天晚上自己流泪的不堪。有多少过去，抵得过眼前干净的孩童、厨房里的人间烟火，以及那个每天与我吵吵闹闹的男人？想清楚这一切后，我重新拉黑了徐累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微笑着走出房间。那一刻，心下全是轻松坦然，有种投案自首后的光明磊落。
作者：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呼吸》《创业情侣》等。本文首发于微信公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 xgsdlxn）。原标题：《凌晨2点，老公睡在隔壁房，情人给我发来59秒语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