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谢惠连1《雪赋》
宋)谢惠连1《雪赋》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行批】引雪字)梁王2不悦,游于兔园3。乃置旨酒4,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行批】引作赋之人)相如末至(【行批】作赋之人),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行批】引作赋),咏南山于周雅6。授简7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俟色揣称8,为寡人赋之。(【行批】虚喝通篇,落上作赋)
注释:
1、谢惠连:谢惠连(397或407~433年),南朝宋文学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方明之子,谢灵运族弟。他10岁能作文,深得谢灵运的赏识,见其新文,常感慨“张华重生,不能易也。”《诗品》引《谢氏家录》称:“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据说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就是在梦中见到谢惠连而写出来的。本州辟主簿,不就。谢惠连行止轻薄不检,原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灵,居父丧期间还向杜德灵赠诗,大为时论所非,因此不得仕进。仕宦失意,为谢灵运“四友”之一。
2、梁王:刘武(前184年?-前144年),西汉时期的贵族,与馆陶公主、汉景帝同为窦太后(窦漪房)所出,汉文帝刘恒嫡次子。前178年,刘武与刘参、刘揖同日被汉文帝分别封太原王、梁王和代王。前176年刘武被改封为淮阳王。前168年梁怀王刘揖逝世,却无子嗣,刘武又被封改梁王。前161年刘武奉命从首都长安前往梁国首都睢阳(今河南商丘)。刘武在位期间曾带兵抵御七国之乱中吴王刘濞的进攻,功劳极大,后仗母后疼宠和梁国土地广大准备争夺皇储之位。前144年10月病逝,葬于永城芒砀山。在位23年,谥号为孝,故号梁孝王。死后梁国一分为五。
3、兔园:园囿名。也称梁园。在今 河南 商丘县东。汉梁孝王刘武 所筑。为游赏与延宾之所。《西京杂记》卷二:“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
4、旨酒:指美酒。《诗经小雅鹿鸣》:“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5、邹生枚叟:邹阳和枚乘。邹阳,汉临淄人,能文善辩,曾作《狱中上梁王书》。枚乘,大赋作家,《七发》有开风气之作用。
6、卫诗:《诗经》中“邶风”、“鄘风”、“卫风”实是卫国一国之风。《北风》:指《诗邶风北风》,首句云:“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周雅:指《诗经》中的《大雅》和《小雅》。因《诗经》均为周诗,故称。《南山》:指《诗小雅信南山》,中有“上天同云,雨雪雰雰”之句。7、授简:自此后,遂以“授简”指给予简札。谓嘱人写作。指奉命吟诗作赋。
8、俟色揣称:侔:相等;揣:估量;称:好。形容描写景物,恰到好处。
相如于是避席9而起,逡巡10而揖。曰:臣闻雪宫11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12(【行批】托作赋),姬满申歌于黄竹13。曹风以麻衣比色14,楚谣以幽兰俪曲15。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德16。雪之时义17远大矣哉!请言其始。(【行批】领起)
相如于是避席9而起,逡巡10而揖。曰:臣闻雪宫11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12(【行批】托作赋),姬满申歌于黄竹13。曹风以麻衣比色14,楚谣以幽兰俪曲15。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德16。雪之时义17远大矣哉!请言其始。(【行批】领起)
注释:
9、避席:古人席地而坐,离席起立,以示敬意。《吕氏春秋慎大览》: 武王避席再拜之,此非贵虏也,贵其言也。
10、逡巡:此词多解,窃以为此处当为从容不慌忙之意。《庄子秋水》:“东海 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於是逡巡而却。” 成玄英疏:“逡巡,从容也。”
11、雪宫:战国时齐国宫殿。《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赵岐注:“雪宫,离宫之名也。”
12、岐昌:岐山姬昌。岐,周朝发源地。昌,周文王之名。来思:《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13、姬满:周穆王,周昭王之子。申,反复的意思。黄竹:古歌名。《穆天子传》卷五载:“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首句为“我徂黄竹”,遂称黄竹之歌。
14、曹风:《诗经曹风蜉蝣》“蜉蝣掘阅,麻衣如雪。”以麻衣比雪色。
15、楚谣《幽兰》和《白雪》并列,都是楚国古代名曲。俪,并列。
16、袤:袤指纵长或南北距离。沴:《唐韵》《集韵》《韵会》郞计切《正韵》力霁切,音丽。《说文》水不利也。《前汉五行志》惟金沴木。又气相伤谓之沴,沴犹临位不和意也。《注》服虔曰:沴,害也。如淳曰:沴音拂戾之戾。阴德:帝王后宫的事务。《礼记昏义》:“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天子听外治,后听内治。”郑玄注:“阴德,谓主阴事、阴令也。”
17、时义:指时代的意义作用。语出《周易随》:“随之时义大矣哉。”
若乃玄律穷,严气升18(【行批】此段雪字前一层)。焦溪19涸,汤谷20凝。火井21灭,温泉冰。沸潭22无涌,炎风23不兴。北户瑾扉24,裸壤垂缯25。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掩日韬霞。霰淅沥而先集,(【行批】捷法)雪粉糅而遂多。
注释:
18、玄律穷,严气升:十二月律一个周期结束,严寒之气上升,指冬至。冬至为全年日照时间最短,阴气最重的一天。玄:天。律:运行之规律。玄律,则谓天地自然之变化规律,此处指四时更替,冬天到来。严气:冬天严寒的天气。
19、焦溪:神话传说中的水名。李善注引《水经注》云:焦溪发源于天门山的左边,“南流成溪,谓之焦溪”。
20、汤谷:神话传说中的日出之所。焦溪、汤谷,都为极热之处。凝:结冰。
21、火井:《博物志》记载:临邛火井,诸葛亮往视,后火转盛,以盆贮水煮之,得盐。后人以火投井,火即灭,至今不燃。又据传说:西河郡鸿门县亦有火井祠,火从地出。古书记载蜀中多火井,即天然气井。
22、沸潭:李善注:“《水经注》曰:曲阿季子庙前,井及潭常沸,故名井曰沸井,潭曰沸潭。一说即沸井。见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一。
23、炎风:指东北风。《吕氏春秋有始》:“东北曰炎风。”高诱注:“炎风,艮气所生,一曰融风。”
24、北户墐扉:北窗户都要堵上涂泥。北户:朝北开的窗户。墐扉:用泥土涂塞门窗缝隙。墐:刷涂。
25、裸壤:即裸国,古传说中国名,其人不穿衣服。此处当指炎热地带。《后汉书东夷列传》“自朱儒东南行船,一年至裸国。”垂缯:用缯做衣服御寒。缯:丝织品总名。
其为状也,(【行批】写其状)散漫交错,氛氲萧索。霭霭浮浮,漉漉26弈弈27。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28,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行批】四句从形遍万里)。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29,逵似连璐30。(【行批】接写雪之状)庭列瑶阶,林拖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嫮31。
注释:
26、瀌瀌:形容雨雪非常大。雨雪盛貌。《诗小雅角弓》:“雨雪瀌瀌,见晛曰消。”《汉书刘向传》引作“麃麃”。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
27、弈弈:光彩闪耀貌。汉张衡《东京赋》:“六玄虬之弈弈,齐腾驤而沛艾。”南朝齐谢朓《永明乐》之六:“络络结云骑,弈弈泛戈船。” 唐孟郊《寄院中诸公》:“弈弈秋水傍,駸駸緑云蹄。”
28、便娟: 轻盈美好貌。回旋飞舞貌。《楚辞大招》:“丰肉微骨,体便娟只。”汉边让《章华赋》:“形便娟以婵媛兮,若流风之靡草。”墀庑:台阶和走廊。
29、重璧:古台名。《穆天子传》卷六:“天子乃为之台,是曰重璧之台。”
30、逵似连璐:大道如同美玉连缀而成。逵:四通八达的路。逵字从辵,从坴。“坴”意为“层累土”、“高平土”。“辵”指行走。“辵”与“坴”联合起来表示“行走在高而平的土堆上”。本义:行走在人工堆垒而成的土岗上。引申义:从土岗出发往任何方向走。连璐:成串的玉。李善注:“刘公干《清庐赋》曰:蹈琳珉之涂。然即逵也。许慎《淮南子注》曰:璐,美玉也。”宋范成大《惜交赋》:“佩轇轕之连璐兮,戴陆离之高冠。”
31、嫮:《广韵》胡误切《集韵》《韵会》《正韵》胡故切,音护。美好也。张衡《七辨》:西施之徒,咨容修嫮。又夸奼也。《前汉韩安国传》:梁王父兄,皆天子王所见者,大车骑皆帝所赐,卽以嫮鄙小县。言以此夸奼边鄙也。《杨愼奇字韵》滇僰谓好曰嫭扒。
若乃积素未亏,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32,衔耀照昆山33。尔其流滴垂冰,(【行批】从雪色说到雪清)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34,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汗皎洁之仪。(【行批】就雪抱收一段,正位已尽,所谓俟色揣称者止此)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
注释:
32、烛龙:传说中的钟山之神,又名烛阴。《山海经》载:“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33、昆山:即昆仑山,以产玉而著称。
3
若乃申娱玩之无已,(【行批】此段就人之赏雪说)夜幽静而多怀。风触帘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酌湘吴之醇酎35,御狐貉之兼衣36。对庭鹍37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折怨中之芳草,倚阶上之芳薇。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38。(【行批】以情意无穷收煞)邹阳闻之,(【行批】过睹回应邹生)懑然39心服。有怀妍唱,敬接末曲40。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
注释:
35、醇酎:一种上等酒名,酒性浓烈。左思《魏都赋》:醇酎中山,流湎千日。湘吴均美酒产地。用湘州酃湖水做的酒名酃酒。吴兴乌程县有若下酒,味极甘美。
36、兼衣:比较厚的衣服。《淮南子俶真训》:“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暍者望冷风於秋。”貉,即“狗獾”,形似狐,皮可制衣
37、鹍:即鹍鸡。鸟名,黄白色。古代指像鹤的一种鸟。宋玉: 鹍鸡啁哳而悲鸣。
38、接手:携手。《诗邶风北风》“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诗句。
39、懑然:气愤不平。《楚辞哀时命》:惟烦懑而盈匈。
40、末曲:指曲子的末章。
歌曰: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行批】接上段末句咏叹一番)燎熏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行批】过渡)歌曰: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愿低帷以昵枕,思解佩而褫绅41。怨年岁之易暮,(【行批】乐极生悲)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之白雪,(【行批】此挽合到雪字上)岂鲜耀于阳春。歌卒,(【行批】过渡)王乃寻绎吟玩42,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行批】应枚)起而为乱43。
乱曰:白羽虽白(【行批】一旁而托起),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行批】合题),因时兴灭。玄阴44凝不昧其洁(【行批】结未雪前段),太阳耀不固其节。(【行批】结既雪后段)节岂我名,节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行批】结写雪段)值物赋象,任地班形。(【行批】结写形段)素因遇立,(【行批】结写色段)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行批】结后数段)
【尾评】余纱山:“绘景描情,层层周到,篇法完密,字句古雅。”
乱曰:白羽虽白(【行批】一旁而托起),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行批】合题),因时兴灭。玄阴44凝不昧其洁(【行批】结未雪前段),太阳耀不固其节。(【行批】结既雪后段)节岂我名,节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行批】结写雪段)值物赋象,任地班形。(【行批】结写形段)素因遇立,(【行批】结写色段)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行批】结后数段)
【尾评】余纱山:“绘景描情,层层周到,篇法完密,字句古雅。”
注释:
41、解佩而褫绅:解下玉佩并脱去腰带。褫:夺、解除。绅:宽大的衣带。
42、寻绎:反复推求;吟玩:探索玩味。反复探究事理,寻思体味。
43、起而为乱:站起来作最后的总结辞。乱:古代乐曲的最后一章或辞赋末尾总括全篇要旨的文字称乱,此处指后者。
44、玄阴:谓冬季极盛的阴气。汉王粲《七释》:“农功既登,玄阴戒寒,乃致众庶,大猎中原。”
冯夷:上古人物,渡河溺死,后为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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