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爹娘】六一特稿 | 给你一个拥抱
他退后几步，伸展双臂，朝我扑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脸紧紧贴在我的胸，口中说着，我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拥抱这两个字，因为激动，有点抑制不住的颤抖，甜得发腻的欢喜。
给你一个拥抱
文 | 李学志
夜一层一层铺染开，有月光泻进来，透明透亮的晶莹——真不忍拉下窗帘。耳边疾驰的车辆由远而近，再呼啸而去，渐行渐远……在一个新的宁静的间隙里，我突然涌出感动，对儿子说，谢谢你。
为什么？
谢谢你的陪伴。这几年从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近地陪伴我，日日夜夜，谢谢你。我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结结实实的拥抱，黑暗中似要发出光来。
我代表好几个人谢谢你——太姥爷、太姥、姥爷。
嗯，我记得他们。
谢谢你陪伴他们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你悄悄递给太姥拐杖的小手，你逗笑太姥爷的“喷泉”式尿法，你掰断眼镜腿儿和姥爷共享的荒唐主意……多少次，在那夕阳的余晖里，你一双黑漆如豆的眼睛点亮了我黯然的悲伤，让我有力量一天又一天坚挺了下来……
谢谢你！
儿子淡定地说，不客气——同时递给我一个小小的轻轻的拥抱。
黑暗中，这拥抱似要生出根来：一直长到梦里去，发芽、长叶、开花 。
某次，一回头不见了人影儿。不会的，我心里对自己说，一分钟的时间，会丢到哪里去？看着周围的车水马龙，我的心开始发慌，那是个三叉路口。
脑海里闪现儿子被陌生人突然抱走的画面……不！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又孤单单回到我的耳边，没有一点回应。
我忍住眼中的泪花，开始一条路一条路地搜寻，一个身影也不放过。我的无助的目光所及处，没有一个穿绿色外套背书包的小男孩。
完了，我在心里悲哀地对自己说，脑袋轰然炸开，连说出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需要打电话告诉他的爸爸（在部队工作），我需要打电话给警察，马上。然而手指抖抖索索的，一个键也摁不住。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单位，心里分外安宁——悲哀达到极点的静谧。突然，耳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却没有人影，走近了，才发现一个小人儿缩在楼梯口的小角落里，抱着一只气球，警惕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我一句话没说，飞跑过去，他也丢开气球，飞跑过来，我们同时张开双臂，展翅、飞翔、盘旋，给了彼此一个凌空俯冲的拥抱，紧紧的，咸咸的，如同劫后余生。我立着，他双脚离地——地上黑黢黢的影子，像是一颗树上结出一枚人参果。
他说，妈妈，我想你一定会从这个楼梯口经过的。噢——为了这个信任，我奖给了他一个久久的拥抱。
妈妈，母亲节那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暗自好笑，不知他又有什么鬼点子。
那一天，风平浪静，儿子像是忘记了。晚饭后，儿子说，妈妈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看着两手空空的他，我心下嘀咕，莫非是要变出魔术来吗？
果然，他退后几步，伸展双臂，朝我扑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脸紧紧贴在我的胸，口中说着，我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拥抱这两个字，因为激动，有点抑制不住的颤抖，甜得发腻的欢喜。
我蹲下身子，在他耳边说，谢谢你——这么大这么大的惊喜。
儿子一本正经地说，不客气。
晚上睡觉前，他又说，我还想送你一个惊喜，就是——我插话说，又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忍不住笑了，在他五岁半的稚嫩的臂膊里。
那天下班回家，双腿像灌了铅，小腿酸痛，坐下就不想起来。看着家里的一片狼藉，我还是硬撑着穿梭，拖着身子收拾。
儿子尾巴一样跟着我——看外星人的书籍看得胆子比针尖儿还小。晃到卧室的时候，我竟不由自主地歪倒在床上，一阵天旋地转。
真要累死了，说完，我无力地闭上眼睛。
好半天儿子没有动静。我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儿子伏在床的一角，脸埋在被子里。
扶起他的脸，竟满眼泪水。妈妈，我不想让你累死，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心里一酸，紧紧抱住他。儿子紧紧箍住我的脖颈，无限依恋。为了向他证明妈妈不会累死，我腾地坐起身，给儿子一个紧箍咒一样的拥抱，谢谢你——这么在乎我。儿子疼得嗷嗷直叫，破涕为笑。
儿子一本正经地还我一个拥抱，一本正经地说，不客气。
《解放军》报上刊载了我的一首小诗，拿给儿子看。儿子一下就认出了我的名字，妈妈，他声音里含着咏叹，欢喜地冲我张开手臂，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为我披着幸福的羽毛。
“ 啪”儿子奖励了我一个吻。然后我们一起读诗,他一句，我一句：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我可以沿着您的笑声/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我的童年/去细数/您牵着我走过的脚印/到底有多少串……
像是总结，儿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是我的好妈妈——用诗歌换回的拥抱，纯洁，无比。
晨光斟满房间，我有些醉，敲打键盘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屋子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儿子酣睡的脸宁静祥和，嘴角偶尔一挑，竟笑了——是一个什么样的梦，让他这么开心？我不禁笑了。轻轻地在那宽阔的脑门上亲了一口，他的嘴角又挑了一下，笑出声来。我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我期待着，六点半的闹钟一响，稚气而惊喜的一声“妈妈”，会让我的心瞬间吐穗扬花。而后，一个大大的拥抱递过去，早上好，小兄弟。
一个大大的拥抱递过来，早上好，船长大哥——我知道，新的一天就要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