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落花生
爸爸说,我是他生命的延续,自从我能听懂这句话时,我已经十岁了。爸爸说,妈妈生下我就去世了,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爸爸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但我十八岁那一年,那个女人来到了我的家,我觉得爸爸的爱,要分成了两份。爸爸说,我永远是他心里那粒长不大的花生,直到爸爸已经去世之后,我才知道爸爸对我的爱有那么的深。
爸爸,爸爸,我要风车,要那种彩色的风车,爸爸,爸爸,我要漂亮的公主裙,我要开飞机,我要……小时侯的我,总是缠着他,向他要些东西,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尽量的满足我。可是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没有人在能满足我的愿望了,也不会有人给我变魔术了,回到我和爸爸曾经生活过18年的那间小屋,即使我们已经搬走了好多年,但是屋里所有的东西还保留在原处,爸爸说,那些是我童年的记忆,等我想回来看时还是原来的样子。打开我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公主裙,从我小的时候,一直到我十六岁时的衣服爸爸都精心为我摆挂好,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给我带回当地最漂亮的裙子。
“花生,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了?”这是爸爸每次回家说的第一句话。小时侯的我,每次都期待爸爸出差回来给我带好东西回来,像所有孩子一样,我总会把漂亮的公主裙展示给小朋友们看,直到他们连连夸赞为止,我才会满意的回家。可是爸爸却会不高兴,“花生啊,你要明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过分的期待别人的赞扬,你要和别人一起分享你的快乐”。爸爸总是这样,在我最得意时,给我说教。
轻轻的,我抚摸着这些衣服,贴在脸上,一想到他们给我的将是永远的回忆,眼泪总是这样情不自禁的流着。
16岁那一年,是我生命中最的灰暗的时候,注定了我将永远也不能在穿上漂亮的裙子,不能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数星星了,不能在象其他人那样行走了 ,因为一场意外,让我少女的梦破碎了。看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那时我疯狂的哭闹,因为,我只有十六岁,我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我无法理解父亲,你为什么不给我请最好的医生来看?我用手指责他,责怪他,为什么不照顾好我?为什么会是我,不是她?我恨你!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爸爸去世了,其实我们父女之间所有的不快乐也早就消失了,他当时心里一定也很内疚,他的心里也一定很难过,因为我看见了爸爸的眼泪,第一次爸爸在我面前哭了,只是那时侯的我不能理解,因为他是为了送一个女人回家,我们才会出车祸的。
我十八岁了,我们搬出了那间老房子,因为爸爸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害我出车祸的那个女人。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还要和她来往,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女人带回我和爸爸的家?难道爸爸嫌弃我是个残废了吗?难道爸爸不爱我了吗?难道……这肯定是个阴媒,那个女人,她肯定在骗爸爸,她一定是想要我家的财产,她一定是图媒不鬼,我找来了朋友,一起把他们的婚礼搞的鸡犬不宁。那时候心里有一种快感,我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现在,终于明白,自己错了,那个时候太任性了,其实阿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她对我很好,只是我不愿意接受。
“花生啊,来,过来吃饭啊,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说着就走到的我身边,想把我推过去。
我用力把车轮往后一退,她的手被掩在了车轮里,哈哈,我觉得心理特别痛快,“活该,坏女人,第三者,想代替我妈妈的位置,没那么容易”,我小声的嘀咕着。
“不,不,花生,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啊”,她还是听到了,想向我解释,但是我并不想听她的胡言乱语。
“你别说了,第三者,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哼”。
爸爸不 在家,家里只有我和那个讨厌的女人,我从不和她一起吃饭,也不同意她把朋友带回我家,那是我和爸爸的家。在我的心里,永远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结婚,是不是爸爸背叛了我和妈妈?他不在爱妈妈了,也不要我了,他嫌弃我是个累赘了吗。爸爸对我的爱变质了吗?可是爸爸以前对我很好,从来不让我受委屈啊。是这个女人的出现,破坏了我和爸爸安静的生活,毁掉了我的一生。爸爸越来越忙了,回家的时候更少了,我不愿意面对那个女人的嘴脸,决定去王阿姨家去住,爸爸说,王阿姨是妈妈和他的好朋友,爸爸和妈妈认识就是通过王阿姨的,她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
在王阿姨家,我才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了。
“花生”。
“恩,怎么了王阿姨?”
“恩,我想和你说些事情啊”,王阿姨背对着我,让我感觉怪怪的。
“您说吧,我听着呢”。
“ 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和你妈妈结婚吗?”
我觉得阿姨问的好奇怪啊,“当然是爸爸爱妈妈了啊,他们 肯定会结婚啊,只是我没有见过妈妈的样子,爸爸说,我和妈妈一样的漂亮,妈妈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见妈妈啊。
“花生啊,其实你不知道,你爸爸在认识你妈妈的时候,最爱的人是李雪啊”。王阿姨好象是鼓足了好的勇气才说,“你不 能这样对待李雪啊!”
“什么?李雪?”我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
“恩,是李雪,你现在的妈妈”。阿姨很坚定的告诉我,她转过身,我看到了她的眼泪。
“为什么?阿姨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爸爸说他只爱我一个人,因为我是他和妈妈的爱是证明。难道爸爸在骗我吗?难道爸爸是个坏人吗?”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你爸爸是个好人”,阿姨抱着我,想适量安慰我,我用力挣拖了她,因为我觉得他们好复杂,“到底你们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花生,你听我说啊”。“不听不听,”我抱着头,天好象忽然黑了,我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我醒来后,爸爸王阿姨,还有那个女人都在我身边。
“花生,你好些了吗?吓坏爸爸了”。爸爸纂着我的手,他好象一下苍老了很多,两宾的头发也白了,他的眼中满是疼爱和怜悯。“你爸爸其实一直最爱的人是李雪”。王阿姨的话又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忽然我甩开爸爸的手,他很奇怪的看着我,一向乖巧的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我怒视着他,我恨他,背叛了妈妈,我恨他。
“花生,你怎么了?”无论他怎么和我说话,我只是怒视着他。屋里静急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受伤的心灵,他们都在自责之中。
李叔叔把我从医院接回来,我不想见到他们。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为了我的安全,爸爸,特意给我找了个保姆,但是,没有我的电话她是不会进来的,我来到妈妈的房间,爸爸说,这间屋子是特意为妈妈设计的。里面是妈妈喜欢的样子,还有妈妈的遗像,我从来没有在妈妈的房间呆过,因为,爸爸经常在屋里。桌子上放着一个老式笔记本,原来是日记,
1976年,12月1日,星期7
今天,王立和我说起了她的一个朋友,叫做子男,她是个可怜的女孩,自小无父无母,和一个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后来奶奶去世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觉得这个女孩好可怜,于是叫上李雪,我们一起去看下那个女孩。
第一次见到子男,她是个很清秀的女孩,但是很腼腆,只是和我说了一句话,脸就通红,她比我们小3岁,18岁她显得那样单薄无助。在和她闲聊时,她说她喜欢文学,但是不可能有机会读书,她说没有钱,我们听了心里很难过,怎么样才能帮助她呢?我心里一直在想。她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她的思维很细腻,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我们商量决定以后每周六日都要来辅导子男读书,她听候好开心。
子男?那不是妈妈吗?那个李雪到底和爸爸什么关系啊?
1976年12月7,星期6
今天是给子男上课的第一天,李雪因为有事没有来,就我和王力来到子男家,帮她辅导功课,我发现她真的很单纯,也很聪明,她的文学天赋不能隐藏的展示出来了。
枯梅柳树缝春时,桃花清水跳牢盆。与君相识无恨晚,只愿天命不留情。我不明白子男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
“枯梅柳树缝春时,桃花清水跳牢盆”。“与君相识无恨晚,只愿天命不留情”。妈妈,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这暗示着什么吗?
1977年,5月19,星期5
今天晚上,我刚在县城回来,看到子男蹲在我家门口,我走过去,她满脸的泪水,我急切的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不停的哭,我把她带到了屋子,她的情绪还是不能平静,急得我是满头大汗,只能把李雪和王立找来。
子男终于不哭了,她说,她的生命快要结束了,让我们觉得好奇怪,一个19岁的女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又开始哭了,我家族遗传一种病,可以医治,但是要花很多的钱,我家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我也只能等死了。她又开始哭了,“什么?”我的心好痛,多好的女孩啊 ,怎么可以这样就死去呢?“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李雪急切的问。
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锯掉双腿,这种病是在16岁开始时出现的,但是我已经晚了,再活不了几年了。
什么?十六岁开始出现?
欧阳,我不想就这样就死去,我想要我的爱情,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想要和你结婚,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啊。
喜欢我?我没有想到子男会喜欢我,我对她是妹妹一样的怜悯和疼爱,何况我和李雪也已经恋爱多年了啊。我看着李雪,她的眼神让我不安。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王力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我想李雪一定很伤心,因为她哭着跑了出去,他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不会拒绝子男的,李雪,对不起!
什么?爸爸?妈妈?绝症?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误会爸爸了吗?难道王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1977年,6月20,星期1
今天是我和子男结婚的日子,李雪她没有来,我对不起她,但是 子男是个好可怜的女孩,现在她的身边只有我,而李雪还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她那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嫁了的,李雪,祝福我们吧,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今天,子男好漂亮,她问我,李雪会恨我们吗?不会。她还追问我,对她是可怜还是爱情?面对这样的女孩,我不忍心去伤害她啊!
子男,我会全心全意的爱你,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这是我给她的承诺。
1978年,11月10浩,星期3
我和子男的宝宝出生了,子男说,给她取名叫花生吧,花中所生,生生为福,因为她白白的,胖胖的,可爱极了,真的像是一粒花生。可是子男只看了孩子一眼就去世了,她对我说这辈子,虽然很短,却过的很完整。
冬雷震震,春逸草,乃敢与君绝。
1979年,7月5,星期2
王力说李雪回来了,她的出现,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她说没有恨我,还一直在等我,并没有结婚。她说想和我一起照顾花生长大,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让花生在小小的年龄被人欺负,我也不想她的生活有阴影,她还太小,等她长大了,我才会考虑自己的问题的,李雪说,她还要继续等,等花生长大,我知道她的性格,她肯定会等的。
1984年,11月10日,星期4
我的花生16岁生日,那个可怕的诅咒快要来了,我该怎么和我的女儿说呢,让他锯掉双腿吗?不能,我不能失去花生,我答应过子男以后要好好照顾花生的,我该怎么办呢?子男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挽留住我的女儿 的生命?我把事情和李雪说了,所以才安排了这场车祸,李雪坚持要和我一起,可是这是三个人的生命啊。
“爸爸,爸爸”。我用力垂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那个时候爸爸和李阿姨也受伤了,可是我又在心灵上伤害了他们,我好想马上能见到他们啊,是我错了!爸爸,我错了,阿姨,谢谢你对爸爸的这段情!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人过的很开心,我在也没有怪过爸爸,因为他并没有错,李阿姨和我相处的也很好,她没有要孩子,说以后要和爸爸一起照顾我。
美丽的故事总会有一个伤心的结局,在我20岁时,爸爸因为工作疲劳过度,出现紧急病情,没有来的急抢救就去世了,我再一次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李阿姨等了爸爸半辈子,爸爸就这样走了,离开我们了。
李叔叔,把爸爸生前的遗嘱交给了我,里面还有爸爸写给我们的信
花生亲启:
我最爱的花生,你要明白,在我的生命中,你就是让我生命继续延续的火种和希望,在失去你妈妈后,我的生命中只有你, 只有你,不管你是否责怪爸爸,恨爸爸,我都希望你现在能原谅我,好吗?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我不能给你公主样的生活,我没有能力让你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你要知道你是爸爸永远的寄托,你永远是爸爸心中那粒长不大的花生!我想一辈子照顾你,可是你要长大,我要离开你的,生命的结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只想你在没有爸爸的日子后,能更加勇敢的生活,快乐的做个天使。
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你,我努力工作,因为我要让我的花生一辈子都有用不完的钱,爸爸要治好你的病,这是爸爸一辈子的心愿,爸爸不在后,你要好好的生活。我的花生。
李雪:
这一生一世,我欠你的情,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愿意补偿你,你要好好照顾我的花生。
爸爸……
爸爸去世后,我去了美国读书,专学医学。李阿姨,一个人在家等我。她说我是父亲的影子,是她生活的希望。其实我们都只是这个世间中一粒微尘,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也许,爸爸和妈妈现在很幸福,活着的人,都会去怀念死去的人,但死去的人是否看到了他们所不能放下的遗憾生活的很好呢?天和地有距离吗?他们的距离有多远?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之间的距离又有多远?其实只是呼出的那口气的距离。
关上那扇门,爸爸,我已经学业有成,从美国回来了,来陪李阿姨。 她是我生命的延续,可以带我回到另一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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