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培 | 浴室里的担心

浴室里的担心

江都  徐德培

作者徐德培先生：1947年生，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2008年退休。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荣誉。

下了浴池以后，我还是放心不下那支钢笔，对我来说，那可是贵重物品啊！

上小学前，每年冬天，都有一次到浴室洗澡的机会。那年头，冬天常常冰天雪地，家里没有洗澡的条件，我们就盼着家里大人有空，带我们去镇上浴室洗澡。第一次进浴室，见到热气腾腾的浴池，总是以为水温太高，担心被烫着，赖着不肯下池。然后在大人的催促下，犹犹豫豫地试着下水，发现池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烫，于是就手脚并用，企图在浅浅的池水中游泳。直到被大人们喝止，才规规矩矩地洗起澡来。

腊月里年蒸的时候，如果气温不太低，趁着厨房里蒸馒头的热气尚存，大人们会逼着我们再洗一次“年澡”。“年澡”一般分三段：先洗头；然后脱去棉袄，擦擦上半身；再穿起棉袄，脱去裤子，洗洗下半身。这样的“年澡”比较遭罪，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有点抗拒。

上了小学以后，我们喜欢结伴到镇上洗澡。进了浴室，我们总能看见柜台前有几个大字：贵重物品，请交柜台保管。于是，我们都摸摸衣服口袋，一个同伴把口袋里的弹弓掏出来交上去，服务员一边连连挥手，一边嚷嚷：“拿走拿走！”我突然发现口袋里有一支钢笔，赶快问服务员，是不是贵重物品，他问是不是金笔，我说不是，他一边做着要我拿走的手势，一边说小孩子有什么贵重物品，快去洗澡吧。

下了浴池以后，我还是放心不下那支钢笔，对我来说，那可是贵重物品啊！于是边洗澡边担心有人拿走我的钢笔，过几分钟就出来摸一下衣服口袋，过几分钟又匆忙出来摸一下衣服口袋，最后连浴室跑堂的服务员也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看，弄得我很尴尬。

读初中时，浴室里大厅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宽板凳，票价5分，隔开的小房间叫做内雅，里面有躺椅，上面铺着大毛巾，票价8分。为了省钱，我们一般选择大厅的通铺。那时刚听过扬州评话里皮五辣子大闹澡堂的故事，生怕有人学着皮五辣子穿走我们的衣服，留下又破又脏的衣裤，洗澡时总是担心自己的衣服被换。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把几个同学的衣服堆在一起，上面再用一件有补丁的衣服罩着，这才获得自我安慰，减少了一些担心。

国家恢复高考以后，我被分配到江都县中任教。经济条件好转了，就为自己添置了几身行头。那时到浴室洗澡，尽管内雅的票价已经涨到一毛或一毛二，我还是选择内雅的躺椅，洗完澡可以躺着享受一会儿。在内雅间，衣服脱下后，服务员会用一根长长的叉竿把衣服挂上座位上方的挂钩，这样衣服一般就不会拿错，我就会放心得多。有一次，服务员忘记给我挂衣服，我特地提醒他。他一边陪笑道歉，一边说：“这位先生，其实现在老百姓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大家吃得营养，穿得讲究。你看，我们这间小厅里，十多个顾客的衣服，无论是质料还是款式，都不比你的差，谁还会特别看重你的衣服？近些年来，拿错衣服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拾到别人贵重物品主动归还倒是常有的事。因此，即使衣服搁在座位上，你也不必太担心。”听他一番话，再环视周边挂满的衣物，确实大多都挺有档次的，突然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