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合垛

过去,繁忙的麦收结束、夏种也完成得差不多时,生产队里还有一项“尾巴活”,叫作合垛。

所谓合垛,就是小麦刚打轧不久,但还没来得及往家拉的零散麦秸堆儿,拉回村内垛成一个大垛,用作牲畜的饲草和冬季打地铺取暖的铺草以及烧锅做饭的“引火草”。

农业生产“大哄班”时期,生产队里合垛的时间一般爱选在端午节那天。在端午节的头一天晚饭后,生产队长便召开全队社员会议,专讲第二天合垛的事儿,把每人具体干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在家乡人的眼中,合垛的日子标志着整个麦收季节的彻底胜利和圆满结束,值得庆幸。正因为如此,生产队在这一天还特意安排一顿“公饭”。队长都是预先把五六个比较干净利索的家庭妇女安排好,负责烙白饼或蒸糖馅馍加炒几样菜,中午放量地让参加合垛的社员们吃好吃饱。

合垛的过程比较繁琐——分为打垛底子、起运麦秸、挑送麦秸、整理垛型、封垛顶等。打垛底子时,先选好地势较高的场地,然后用石块铺好垛底子,以防麦秸直接接触地面会因为地下返潮而造成霉变。负责起运麦秸的,为了尽量多拉而减少跑趟儿,并且防止路上掉麦秸,在装地排车时先将车轮盘打下来,使车架子落放于平地,待装满麦秸后,用绳子刹紧,再由数人抬起车杆,放上车轮盘,由负责拉麦秸的往村里拉。我所在的生产队,饲养棚旁边有个大园子,年年都把麦秸垛在那里。而打麦场在二里路之外的村子南边,从装车子、拉运到卸车子,来回一趟得用一个多小时。在回场里装麦秸的路上,爱唱几句戏的名叫张如常的青年,和我同拉一辆地排车子。我求他路上给我唱《朝阳沟》里的唱段,他先给我讲起了条件——他得坐在空车厢里,由我拉着他才给唱。我觉得拉空车子比较轻松,就答应了。他唱拴宝的唱段时,用的是男腔;而唱银环的唱段时,就改为女腔。唱到该用弦子配乐时,就用口代替弦子,也配得差不多。

合垛很有讲究,不论是垛成圆形的,还是垛成方形的,都必须是下部垛得要细一些,越往上垛得越粗。该“收顶”时,顶部要垛成半圆状。这种形状设计,目的是下雨时利于流水和遮护垛体。故而,“垛手”必须在技术上过得硬。合垛一开始,垛手便首先站在麦秸垛的中心位置,等待接麦秸。在一旁负责给他挑送麦秸的,用三股的木杈插进送来的麦秸堆里,挑起一杈子递送给垛手,垛手紧接着用轻便些的两股木杈接过麦秸进行铺摊。有时候垛下边几个人轮番给垛手递送麦秸,垛手需不断地转动身子来接麦秸随之铺摊,并且使每铺麦秸相互迭压均匀,以防垛高了发生散裂甚至滑落,造成翻工。乍一看,垛手在垛顶上拨拉麦秸的活儿比较轻松,其实不然,也是很累人的。因为随着麦秸垛的不断增高,垛顶越来越暄软,两脚一踩一个深窝,还得不断地拨腿转向,又是接麦秸,又是摊麦秸,又是踩实麦秸,还得注意保持好下细、上粗、顶圆鼓的垛型,所以干上一阵儿就会累得腿酸胳膊疼。当麦秸垛到两米来高时,在下边负责往上扔麦秸的,也越来越吃力了。即使一杈子比起初少挑送一半,也会感到比起初费劲得多。于是递送麦秸的开始由矮个子换成高个子,由使用短杆木杈变为使用长杆木杈,再不行的话,就在垛旁边放一条木凳或一张桌子,一人站上去,由其他人将挑起的麦秸送到他的杈子上,他再往垛顶上扔。对这种做法,家乡人称作“倒二股遥”。而倒二股遥的方法,是一种不按常规的“反式”扔法,就是举起杈子上的麦秸,往背后方向扔上去,如果没有技巧,就会扔偏,从垛的一旁掉到地面,还得重新由别人再送给他一杈子麦秸,他再转扔。

合罢垛后,尚需先在垛顶上盖一两层秫秸箔子或草苫子,上边压几块木板或石头,并用绳子箍好,让麦秸垛“实落实落”。隔上十天半月后,再取下垛顶上的覆盖物,用沙土掺石灰和麦糠而搅拌成的泥浆,来封泥垛顶。封泥垛顶时,需在垛旁立一个梯子,负责抹泥的带着抹子沿梯子爬上垛顶,等待下边的人给他递送封泥。垛下边的人有负责往泥盆或泥筒里装封泥的,有站在梯子半腰往垛顶上递的,垛顶上有负责接的,并把接过的封泥倒在抹泥者眼前的抹泥茬上,以便于其接着茬抹。当整个垛顶全部抹完,大功才算告成。这样的垛顶,可以承受一般的雨水,便于长时间保持麦秸的质量。

如今,农业生产已经实行了机械化,麦收时麦秸被联合收割机粉碎在地里;家乡人也没有以养牛当畜力和以麦秸当引火草做饭的了,故而合垛的事儿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青年人更不知道合垛是怎么回事了,只能在他人的中偶尔有所了解。


审阅:骆荣君

简评:合垛在中国千百年来的农耕文化中历史悠久,是智慧的象征,不管是草垛、粮垛,都是储藏的生活必需品,随着社会的进步,机械化的推进,许多农耕传承正在湮灭,这些传承有待发掘和整理,不能让它们停留在“乡愁文章”中,应该让它们存在于乡村旅游文化中。

终审:严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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