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治才】毛鬼神的故事

作者：杜治才

毛鬼神的故事

在我老家文县临江一带，有很多关于毛鬼神的传说。

若是一个人心浮气躁，干活做事毛手毛脚，慌里慌张，就会被人说：“简直象毛鬼神一样”。还有，平时身强力壮的一个人突然在一天莫名其妙就病倒了，请郎中来也瞧不出啥名堂，眼看着人一天天瘦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家里人一筹莫展，倒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奶奶有了主意，颤巍巍得说“莫不是毛鬼神上身了”？家人恍然大悟，赶忙请来阴阳先生，一番禳解、做法，不几天病果真就好了。

再就是有些人家里经常会丢东西，明明头天晚上还在用的家什，第二天早上就死活找不到了，或者是早上做饭开柜取面，面柜子还是满满的，下午再开柜时，只剩下柜底薄薄一层了。这时丢东西的人就会哭天喊地，骂爹骂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咒骂偷东西的人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骂过哭过却疑惑，家里早晚都不离人，小偷是怎么偷走东西的？莫不是人们常说的毛鬼神在作怪？想到这就噤了声，不敢再骂，赶紧拿了纸钱，跪在院中烧，口中不停祈祷：“毛鬼神爷爷，行行好再别拿我家东西了，不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您，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了，要对您恭恭敬敬，每月初二、十六给您烧纸钱，求你到大户人家发财去吧，就别再光顾我们这破房烂屋了”。说来也怪，祈祷后，这家就再也没丢过东西。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毛鬼神的事就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

这都是我小时候听到的。

那还是八十年代初吧，我们的小村庄坐落在大山的怀抱里，一到晚上黑灯瞎火，寂寥宁静。那时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互联网，总之，在闭塞的山村，晚上没有任何文娱活动。晚饭后，多数人百无聊赖得上了床早早就进入了梦乡。可是哥哥、姐姐、我们这些小鬼头却精神十足，不愿去冰凉的被窝，而是死乞活赖得求爷爷、奶奶讲故事。当然爷爷、奶奶对我们的要求从不拒绝，不过是有附加条件的，那就是听故事时不能闲着，要做些手里的活，比如脱玉米粒，剥核桃仁等。

有时候我禁不住怀疑，这些都是不是爷爷、奶奶预谋盘算好的？很多时候，在冬天的晚上，屋外的老北风呼呼地刮着，我家的火塘烧得正旺，火塘旁放着硕大的竹篓，竹篓里满盛黄灿灿的玉米棒子，我们一家人围着竹篓坐一圈，一边脱玉米粒，一边听爷爷、奶奶讲故事。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爱听奶奶讲的故事，爷爷讲的大都是他在解放前，或者文革时的悲惨遭遇，讲解放前四处讨生活饥寒交迫时，我们听得鼻涕眼泪直流，讲文革中被人迫害十指钉竹签时，我们更是义愤填膺，后来听多了，也只能去责怪那黑暗的年代了。而奶奶讲的故事就大不一样，都是道听途说，野史轶闻，这就能勾起我们极大的好奇心。几十年过去了，奶奶讲的故事大多都不记得了，奶奶也早在十几年前化成了天地间的一捧尘土。可是有一个关于毛鬼神的故事，现在还依稀记得。

这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听奶奶讲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雷家湾村有兄弟两，哥哥叫雷奇，弟弟叫雷宝 ，他们很小时父母就过世了，在乡邻们的帮衬下，一年年，慢慢长大。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两人秉性却截然不同，大哥雷奇老实憨厚，勤劳善良，是村里公认的好后生。雷宝却从小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大哥雷奇常年在大户杜老财家做帮工，起早贪黑赚点钱补贴家用，弟弟雷宝却不是赌钱就是喝酒，让千疮百孔的家更是雪上加霜。两兄弟都快三十的人了，还都是没绳子的鞭杆——光棍一条。

有一天晚上雷宝又去游门子，（我们老家把去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称“游门子”）很晚才醉醺醺得回家，走到村边的墙角，借着微弱的星光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顺着墙根移动。雷宝也是酒壮熊人胆，走近大喝一声：干啥的？对这突如其来的大喊，黑影显然是吓坏了，猛得跃起，惨叫一声化作猫形，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幕把雷宝惊呆了，酒也醒了一半，魂不守舍得回到家，第二就病倒了。

雷奇请来医生，打针吃药都不管用，人看着一天天的就快不行了。村里人怀疑是鬼怪作祟，就劝雷奇去请“活神仙”蒋阴阳，看他有没有办法。蒋阴阳请来了，简单问了当时发病的情况，立马断定是毛鬼神在害人，并说：毛鬼神也叫猫鬼神，黑狸猫在星星出齐的夜晚对着月亮膜拜，拜够一百天就能成为鬼神。毛鬼神虽然是神，但是器量狭小，只要有人对他不敬则会加倍报复。蒋阴阳给雷奇交待：毛鬼神虽是邪神，但没有杀人之心，只是心存报复而已，只要多烧纸钱，多祈祷，病会好的。送走蒋阴阳，雷奇照他说的去做，果然雷宝的病慢慢就好了。然而令人称奇的是自从病好后，雷宝象变了个人似的，改掉了所有恶习，慢慢得也成了众人眼里的好小伙了。

再说雷奇在杜老财家打工时间久了，他勤劳善良的品格得到老财女儿彩云的青睐。慢慢赢得了姑娘的芳心。说心里话雷奇也很喜欢彩云，可是心里明白，杜老财见钱眼开，非常势利，不可能答应彩云和他这个穷光蛋在一起。但彩云态度坚决一心要跟着他。这自然把杜老财气得半死，可又拗不过疼爱的女儿，只能是施以计谋了。这天，杜老财对雷奇说：可以答应你们的婚事，可是得有个条件，限你在三天之内拿十石小麦来作为聘礼。否则彩云马上会许配给别人。雷奇一听心里就凉了，这明明是杜老财的诡计，在这么短的时间谁能弄到这么多粮食？

雷奇闷闷不乐得回到家倒头就睡，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恍惚中，他心事重重得走在微明的星光下，不留神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雷奇看着被撞的人惊讶不已，此人身长不足一米，遍体黑毛，两只黄灿灿的眼睛里透出碧油油的光。黑毛人看着惊愕的雷奇平静得说：实话告诉你，我是毛鬼神。我平时敬重你的为人，也知道你现在的难处，我今天来是帮你的，也感激你时常给我烧纸钱，就算我报答你一次吧。三天后你的院子里就会有十石小麦，到时候只管去通知杜老财，多备驴车来拉就是了。雷奇正要感谢，倏忽那人却不见了。

雷奇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可是又如此真实，雷奇不由得将信将疑。忐忑中时间一晃就是三天，第三天早上雷奇起床急忙来到院子，果然见院子里堆满了小麦。雷奇欣喜若狂，飞奔去告诉杜老财，杜老财开始不信，到雷奇的院子里一看也惊得目瞪口呆。惊愕之余杜老财看着装麦子的麻袋很是眼熟，细看果然有自己做的记号。这下杜老财傻眼了，飞奔回自家粮仓，急忙打开仓门，妈呀！仓里囤放的几十袋小麦早不翼而飞了，杜老财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

杜老财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出尔反尔，明知有鬼神相帮，更不能反悔，只好借坡下驴成全了这桩婚事。婚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在他们的帮助下，改过自新的雷宝也娶了媳妇，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这虽然是一个故事，却让人深思，且不说世上有没有鬼神，其实鬼神就在人心中，心有邪念就是厉鬼，心存善念就能成神。人有时会做善事，有时又有恶行，善恶并存，却是人性。人尚如此，更何况鬼神？故人生在世，当多生善念，浮生茫茫，唯自求心安耳！

作者简介：杜治才，甘肃文县人，爱好文学，有多篇散文、诗歌发表于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