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5月21日 广州人的一天
导读
时光倒流到1936年,
你在惠爱路看到什么?
在汉民公园又看到什么?
在东堤可以看到什么?
……
1936年茅盾主持编辑出版的《中国的一日》一书中,有一位叫胡沥的广州人生动详细地记述了一天在广州的所见所闻。
民国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农历四月初一日 星期四
即
1936年5月21日(四月初一)
还没到七点钟祖母便起来,摸摸弄弄地去烧香烛元宝,拜“初一”——她七十四岁了,耳朵有点聋,也不大会走动,可是她总不会忘记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
广州旧闻注:
1936年5月21日,正好是四月初一。
百年前如此,百年后的今天,如果现在进入西关的老街老巷,你不时的会看到很多地方不时的燃起各式各样的火堆。
万年历显示,1936年5月21日正是农历四月初一。
七时起床后,为了编WJ周刊的稿,在义夹里搜来搜去,才选出四篇合用的稿子。这时已经十点钟了,我匆匆地把稿拿到CB去。
广州旧闻注:
可见,本文作者胡沥是一个周刊的编辑。与当代人一样,经常用“WJ”“CB”等字母来回避一些不必要或者敏感的话题。
1934年的北京路北段。
十时许,堆满着载货的“大板车”和有着许多小木屋的大德路上的有兴饭店门前围着三四十人。中间,一个中年的黄包车夫左手拿着一个铁烟罐,苦着脸可是没有哭出眼泪来。那警察却用染满黄泥的大头皮靴踢他,吆喝他:
“饮喇!饮喇!饮喇!………………”
“Xeng,丢那妈!没有钱想吃霸王饭。该叫他饮尿的!丢那妈快些饮!'
“我真的不相信要饿死,一天喝一碗清水,也可以活下去罢。
“哈哈,真够运气。开张还不到一个月,有兴遇了三个'霸王’!真好生意。”
广州旧闻注:
在大德路上,一个黄包车夫没钱吃”霸王餐“被警察处理。旧广州把这个行业叫做”人力车行“,类似现在的”的士“,是当时最基本的交通工具。
黄包车夫。
同时,龙津路的一间下级饭店也遇了一个吃霸王饭的梁某。
当老板吴恒忙着炒菜的时候,他打开旁边柜子的抽屉,正想拿去一元七角的法币;可是吴恒一转身看见了他!一个又黑又瘦的警察给叫来了,搜梁某的身,半个铜板都搜不出,倒哧呆了老板吴恒。
后来,在离梁某五尺远的桌下,用电筒发现了那一元七角的法币,所以梁某不能不拘留在公安分局里。
广州旧闻注:
这篇文章写的场景如此跳跃,而且是有名有姓,很难理解,他怎么知道龙津路这家”下级饭店“的老板叫做吴恒,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吃霸王餐的人是”梁某“。
按照大多人的理解,1936年是南天王时代的最繁华的时代,这个时代应该是广州历史上比较好的一个时代,但是这种感觉在这篇文章里一点也体会不到。
旧广州茶楼。
我送完稿回家去,在惠爱西路的人丛中看见一个女人——她大概四五尺高,可是有一双冬瓜似的肥肿的大脚板,她的头颅却小得像个苦瓜,面皮干瘪到起绉纹。
“唉,可怜的。”一个穿着蝉翼纱旗袍的胖女人,骤然看来她倒像一只充满空气的圆而大的橡皮囊。“唉,糟糕,长得这般难看,很肉酸!”
广州旧闻注:
惠爱西路、惠爱中路、惠爱东路分别是现在的中山六路、中山五路和中山四路。
通过作者对路边的这个女人的描述,可以看出作者胡沥绝对是一个八卦之人,或者说是一个”愤青“吧。
1920年代关于车夫的报道。
午炮刚响过,西濠口新亚酒店烧了一串从八楼吊下来碰着地面的爆竹。闪耀着金光的门口,悬了一张生花大匾; “霍余联婚。”
上午,我的表妹挽了一个小包袱,向她的父母说: “阿妈、妈爸,我去了!”她慢慢儿地走出视寿巷口坐黄包车子去了。
她现在才十八岁,今天是她第二次结婚的日子。她去年十月爱上了一个卖鱼的武馆里的青年,在旅馆睡过一夜之后,她们就同居起来了。她今天又去旅馆跟一个少尉军官结婚了。
广州旧闻注:
”午炮“一般是指在1920年代,当时由于全市没有一个统一的时间标准,造成全市各地的在时间上难以统一,所以每天中午放炮以统一全市的时间。
但是按照资料,在1930年,全市就开始统一计划设置马路电钟,而已经废除了”午炮“。所以,这里的”午炮“不知从何说起。
另外,文中的”西濠口新亚酒店“,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的新亚酒店。
文中讲述他表妹的事情,有一种闲谈风花雪月的”赶脚“。
新亚酒店。
1930年,广州就暂停了鸣放午炮。
高第路上,走着形形色色的老的少的人——女人占了七八成以上。两旁密密的铺子,不是拿播音机播着粤曲,就摇铃喊道: “卖平野嗜,样样都平咪!唔买都睇下喇!…………”
今天,也许是常常罢,这条“大姑街”很冷落,黄包车都空着,没有人坐。一辆车子走过,坐在车上的“摩登”女郎看着一张歌谱,温柔地低声哼着: 'You always in my arm(汝常在我 怀抱…….”
广州旧闻注:
历史上,高第街的”女人街“地位,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不过,这个叫做胡沥的作者,为啥一天要去这么多地方呢?
1932年广州人口是104万。
惠爱路动物公园里的人们,好像千千万万只蚂蚁扛着一只螳螂一样,在所有的奇异动物旁边挤。
这里散着许多“野鸡”。她们被男人贪婪的眼睛注视。一只“野鸡”混进围在一双孔雀的人丛,一个穿白摩缪绸的瘦而略驼背的男人,迎面从她的脸孔瞟到她站着的树根。
她把粉绿色手帕掩着口,斜着面,拿眼角偷望他,又环视四周一下,便慢慢挨到他身旁。他们对着前面蹲在木棍上的一双孔雀并肩儿细谈。
一会儿,他们不在这里看孔雀了,再也找不到他们,在动物公园里。
广州旧闻注:
”惠爱路动物公园“就是指的”汉民公园“,是1928年收回的法国法领署后,改建成为广州第一家动物公园。后来为了纪念原来胡汉民,而改名为”汉民公园“。该公园在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动物园的搬迁改为广州儿童公园。也就是现在的南越王宫署博物馆的位置。
文中接下来的描述的场景似曾相识。即使在10多年前、20多年前,广州的一些地方也会出现这种场景。
也可以看出,”野鸡“的称谓在那个时候就有了,也就是没有”牌照“的妓女。
汉民公园。
公园的后门,通到财政厅前的大场地。穿着白摩罗绸长袍的男子,从财政厅门口的高石阶走下,靠在树脚打瞌的萧金立即站起来,紧追在那男子的背后。他低声噜哧地说:
“先生! Xai--可怜啦,先生。肚女饿,昨天清 早到现在,没有一滴粥水到肚子,好…………先生,Xai, 给三个铜仙罢。好惨呀..'
那位先生停脚,转身给他一瞟。萧金抬头看见在金丝边茶晶眼镜里的眼珠似乎想冲出来,于是他的手抖颤地伸开等候着。
一会儿,他又跟随在“先生”背后:“我,多谢先生…………唔…………拉车连本钱也聒(亏空)了,找吃真难,却哪里做工好呢?没…………没有办法,施舍几个铜板罢.'
“先生”走到一个交通警察旁边,指了指后面的萧金。“喂,丢那妈, Bok(以棍击人的意思)死你Ang!“
萧金提起左手挡那无力地Bok过来的木棍,他top声掉下地去。萧金飞跑走了。
广州旧闻注:
现在的公园的后面仍然是与”财厅“相通着,”财厅“仍然是属于广东省财政厅。可见历史是有如此的相互连贯性和继承性。
所不同的是,现在的财厅前,肯定看不到类似”萧金“这样要饭的”乞丐“了。“喂,丢那妈, Bok死你Ang!“这些语句,现在还在用么?
1934年的财厅。
为了(因为?)失业,住在东堤的沈氏没有钱交租;业主张氏终于忍耐不住,在晚上八时光景找到了沈氏来算帐。她们起初争执着,再就互相丢“闲话”,一说到 两方的“闲话”,便好像两只蟋蟀似的扭在一起。
广州旧闻注:
历史上,广州的长堤是包括东堤、南堤和西堤。东堤一带一般是指现在的大沙头码头到江湾大桥一带的地段。
看着两个女人打架,也是作者的一个”兴趣“。
广州街道。
广州市商品展览会的展览空中,一道走廊的两边墙壁上,挂了二百来件的女装“摩登”新衣服。
一张大白纸横写着几个一尺大字: “违反标准服装展览”。旁边还加着几个小字:广东省会公安局送。
在光亮的电灯下,这些衣服飘扬着,五光十色,倒像凯旋后的战利品。
广州旧闻注:
”广州市商品展览会“也那个时候经常举办的活动。”
广东省会公安局“一般是指现在的起义路上的公安局大院,历史上广州市公安局有归省管辖的时候,历史上广州城一般被称为”省城“,所以有”省会公安局“一说。
广东省会公安局。
夜间十一时后,大三元酒家附近一带还辟辟拍拍的响着麻将牌声。这些声音在电风扇的飞舞下的人们听来,好像是无数银角子在冲撞作响;
楼下长堤的人,围着酒家的门口,采望着,张开口,却把麻将声当作一颗颗石子挪到他们胸腔,一阵阵的难受。
大三元酒家的楼梯口的左边,一张丁方六尺的大玻璃屏,反映对面朦朦胧胧中的蛋家艇,玻璃屏上面五个大金字: “饮者留其名”。下面横的倒的大的小的,好像屠场里的布告牌。
广州旧闻注:
大三元酒家,应该广州人无人不知吧。大三元酒家酒家的位置应该属于南堤的地段,历史上这个地段的珠江边的的疍民是比较集中的。晚上,到疍民的小艇上消费也是娱乐项目之一,所以“饮者留其名”。
海珠桥脚的疍民在1938年前,经常遭到日机的轰炸。
海珠桥脚,盲公张泗荣想走过对面的劳工安集所睡觉去。在马路正中央,被一匹黑漆漆的野兽踏着了。
这是十二时了。
广州睡熟了,盲公张泗荣也静静地长眠了。麻将声还在大三元和海珠桥附近响着。
广州旧闻注:
这个时期的广州,也建设了许多为无家可归的人住宿,”劳工安集所“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文中”一匹黑漆漆的野兽“应该不是说的真正的野兽,而是轿车。那个时候,交通规则不够完善,经常有汽车撞死人的现象,所以一般市民民都把汽车称为”市虎“。
”广州睡熟了,盲公张泗荣也静静地长眠了。麻将声还在大三元和海珠桥附近响着“,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有几分大文豪鲁迅的文风?可能是东施效颦吧?
有关市虎伤人的报道。
这就是80多年前,
广州人一天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