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回眸】| 张振甫作品:陶公山寻踪
前不久,我们全家到东钱湖度假。祖孙三代,白天玩得不亦乐乎,傍晚入住建在湖畔半山腰中的柏悦酒店。拿过酒店图册来看,才知出酒店大门往山下走九百米横过一条马路就是陶公山了,建有陶公岛景区。啊,陶公山,我爷爷长眠于此,这是我几十年梦游魂萦的地方!
我沒有见过爷爷。小时候,家里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幅二尺见方的镜框,镜框中一位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老人,头顶系着一拳头大的发髻,身着黑袍,背着一顶斗笠。画像边上还配有四句七言诗。爸妈告诉我们,这就是爷爷。他是对着镜子自画的像,与真人一模一样。那时,我们朝上看,只觉得爷爷炯炯有神的两眼总盯着我们呢!是夜,身处五星级酒店舒适的床上,睡意全无。从父母、大哥、邻居及乡亲们传说中爷爷的神秘往事,渐渐的浮现在脑海中。
爷爷年轻时聪慧好学,潜心佛学,精于手艺,待到中年时已是育王岭内雕塑佛像之有名匠人,各个寺庙均留有他的杰作。他雕塑的佛像栩栩如生,神釆奕奕,总受到人们的称赞。但在爷爷年过半百之后,一次在髙髙的庙门上边给佛像上漆镀金,一滴漆水从脚手架的缝隙滴下,溅到一个进门烧香拜佛的有钱的妇人衣上,虽经道歉,但该贵妇人不依不饶,破口大骂,百般羞辱。我爷爷气愤不过,思想转不弯来,想自己勤恳敬业,精心塑佛,稍有差错,尔这等烧香拜佛之人尙这么不讲道理,顿时看破红尘,决心脱离凡世,出家游学,修行出道了。起初四处游学,居无定所。后看中东钱湖畔的陶公山,在此落脚,搭茅蓬,开荒种菜,种番薯,吃住修炼全在茅蓬内了。刚开始还隔段时间来家取点衣服,带点粮食过去,后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时间隔长了,我爸妈偶尔给爷爷送点粮食过去。但那时沒有公路,交通不便,翻山越岭要花很长时间,所以去的次数不多。爷爷的生活过得很清苦,一天只吃二顿饭,但每天静坐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据我妈说,爷爷的道行修得也颇深了,她亲眼见到爷爷打坐时大蚂蚁爬到脸上他也不抓不赶的,有时茅蓬里还看得到蛇在游动哩。
树欲静而风不止。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占领了宁波。鬼子兵三天两头进山清剿,把爷爷茅蓬内的食物抢个净光,说不能留给游击队。战争来了,山上的散兵游勇也多了,他们也到处乱拱,把爷爷藏在茅蓬外极少的一点粮食也搜走。这样一次次地逼得爷爷实在沒办法了,他只能釆取自己吃糠的办法来对抗。这样的日子一长,爷爷的肠胃不行了,大便拉不出来,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他认为自己该升天了。他买来了二只荷花缸,找好墓地,自掘墓坑,把一只荷花缸放好。某一天,他自己坐进缸内,叫两个雇来的人把另一只缸盖上,并托他们埋上土。他知道家里很穷,生活也很不易,也就沒通知过家人。爷爷就这样凄惨地离世而去了。隔了一段时间,我爸妈去探望他时,山下村人才把这事告诉了我爸妈。所以如今在我们家乡长山岗上修的是爷爷的“衣冠冢”。
爷爷充满神秘色彩的后半生是与陶公山连在一起的,而我今天居然就住在陶公山旁,所以明天无论如何要到陶公山去寻踪了。
天还沒亮,趁大家还睡着,我轻手轻脚地起来,洗了脸,出门下山去陶公山。一刻钟后,己来到开发成陶公岛的景区。景区大门内髙耸着一座洁白的渔家女塑像。湖边码头有游船,旁边还系着好多艘比赛用的龙舟。景区内布满了游乐设施,供游客们玩耍。里面有东钱湖之魂的陶公塑像和陶公祠,陶然院内有各种人物的雕像。再往山上走,还能见到原宁波师范学校的遗址。但是无从寻觅到爷爷过去的丝毫踪迹了。我一路走一边想,爷爷呀,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推翻了封建社会,赶走了日本侵略者,通过艰苦奋斗,己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你的子孙后代已过上了自由民主富裕的幸福生活。祖国大地处处欣欣向荣,就是你当年出家修炼的荒凉的陶公山,已变成游人如织的名胜游览地了。真是两种社会两重天。如果你能生活在当今社会,这陶公岛内的渔家女塑像,陶公雕像等不正是你发挥精湛技艺的空间吗?你这样的高超匠人将受到社会公正的尊重,更不会遭遇晚年的凄凉了。
想到这里,我弯腰捧上陶公山上的一撮黄土,用几层餐巾纸包好,放进口袋,准备在清明扫墓时,带到家乡长山岗撒在爷爷奶奶的坟上,以示我们下辈对他的深深的怀念。
本栏目编辑:宋蔷
作者简介:张振甫,1951年出生。老三届初中生。学校出来进社办厂工作,主要从事水泥船和水泥预制品生产至退休。2019年进老年大学文学欣赏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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