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笔下的土山花园

和平区成都道尽头,有一座叠峰苍翠的三角形公园。它初建于1933年,由于身处旧租界并经历沦陷,不同的外国管理者曾先后为它冠上过数个不乏政治色彩的园名;然而,从建成之初,周围住民就亲切地称它为“土山花园”或“小花园”。

图:明信片里的土山花园美景

虽名“土山”,其实不土。这里曾吸引当时天津的文人墨客来吟咏风月,颇成一时雅集,其中住得较近的一位就是出身武清的著名教育家、诗人杨轶伦。杨轶伦家住西开后福善里,土山花园成了他在浊世中打发时光的胜境。园以土山为名,这座山当时“之高且大,为津市各花园之冠”,登上山巅,能望见八里台墙子河等处村景。山北种植桃树,每到花季,游人繁盛,竟让人有置身西沽桃花堤之感。平日,小孩子围着土山捉迷藏,情侣在桃树下约会,老人拄着拐杖安坐闲聊,更有自谦“年少不文”的杨轶伦及与他为忘年交的耆年文士们酬答往来,“极似晋人清谈之雅”。杨轶伦用《记土山花园》、《小花园里》、《小花园琐记》等文意犹未尽地再三为读者描绘了上述景致。而他发起的冷枫诗社,也同样将土山花园作为寄情抒怀的居所。

图:杨轶伦《记土山花园》原文,载《立言画刊》1943年4月17日。

图:杨轶伦1940年信札。其时诗人住在昆明路福善里。图来自网络,出处见水印。

1943年5月30日,冷枫诗社在《新天津画报》征集六月诗篇,题目为《游小花园》,即当时名为兴亚二区第三公园的土山花园,限五律两首。这个活动得到了诗社内外的热烈响应,短短半月收到投稿二十二卷。结果,陈友苓夺得第一名。他的佳句如下:

“区内园多少,胡为以小名。台荒邻八里,庾积似连营。我坐亭中望,人如堤上行。幅员数十亩,亦足傲兰成。”

“技士每先至,零星数老人。移时方毕集,数面已成亲。露坐孤松幔,花坛细草茵。谁家楼对面,平挹与山邻。”

这两首诗被登载在6月26日的同一报刊上,并且,同版还登载了阅卷人、德高望重的诗社导师李择庐(琴湘)先生的同题作品,诗曰:

“槀街旧余地,园以小为名。树有十年长,山真一篑成。草亭分上下,花径却纵横。无事适环坐,微嫌路不平。”

“曾游园一二,此地亦思齐。门入虽多路,山行似大堤。市声人境外,诗话夕阳西。可作吾家墅,临街望故棲。”

图:李金藻(1871-1948),字芹香、又署琴湘,别号择庐,天津人,近代著名教育家,历任天津广智馆馆长、天津市教育局局长、河北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

图:李择庐先生五律《游小花园》,载《新天津画报》1943年6月26日。

图:杨轶伦《游土山花园》四首原文,载《新天津画报》1943年8月22日。

两个亭子和龙爪槐下,文人名士们尽情地挥洒着才华。此外,还有杨轶伦的四首五律《游土山花园》,其中第四首是“盘桓此几春,闲话倍情亲。共作忘年友,同为避世人。江山容我辈,风月属闲身。日向槐亭坐,何嫌过往频。”很显然,相比当时喉舌报刊所鼓励的或歌颂或黩武的笔调,这些天津诗人在诗篇里寄托了别样情怀。这其实是在当时身处日伪血腥统治的淫威之下,所有普通中国百姓都难免具有的一种将沦陷伤痛深埋心底、乱世中身系乡土顽强度日的坚忍情怀。

不过,这份坚忍终究没有被辜负,仅仅两年后,日伪政府的反动统治灰飞烟灭;并且,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小公园一扫此前被冠上各种政治色彩浓厚园名的过往,终于从名到实、真正成为属于周围一代代住民的、最亲切的土山花园。

(注:原文载《中老年时报》2020年7月22日第八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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