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毛红军入闽第一仗——长岭寨大捷|长岭寨|朱毛|郭凤鸣

□康模生

在长汀县东门街横岗岭许屋大门外右边墙上，有一条用白石灰水书写的大幅革命标语，上书：“红军枪毙郭凤鸣”七个大字，落款“红军”。这条红军标语犹如晴空一声春雷响，震撼了长汀，震撼了闽西，震撼了福建国民党军政当局。

1929年3月中旬，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首次入闽，长岭寨首战告捷，歼灭国民党守敌郭凤鸣旅，攻克汀州城。图为红四军党代表毛泽东（左），红四军军长朱德（中），红四军前委委员，政治部主任陈毅（右）

红四军将闽西最大的军阀——福建省第二混成旅旅长郭凤鸣击毙了，红四军解放了闽西首府长汀城！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郭凤鸣，为何突然遭到如此悲惨的下场呢？说起来不是那么简单，还有一番令人颇感传奇，甚至不是“计划”内，又转为“计划”内的故事呢！

从没见过的好军队

1929年3月12日（农历二月初二），是长汀县四都乡的传统“佛期”，乡民要举行迎接“公太”菩萨的仪式。周边四乡八寨的群众一边前往观看，一边带着山货土产到圩场交易。这样，平日破落萧条的山村，也就热闹起来。

突然间，红旗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不知谁在圩场上喊了一声：“兵来了！”群众都以为国民党反动军队来了，常言道：“兵古佬入乡，老百姓遭殃”，吓得群众四散而逃，连抬菩萨的人，也把菩萨扔在地上，拔腿就跑。

这支部队发现这种情况，马上停止前进，原地不动留在了村外。

既来村又不进村，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来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第四军，他们在毛泽东、朱德和陈毅率领下，1929年初，为了打破国民党对井冈山的军事“围剿”，离开井冈山，转战赣南。但是情况一直不妙，赣敌刘士毅、李文彬旅围追堵截，迫使红四军在赣南艰苦奋战，难以立足。不久，获悉留守井冈山的彭德怀所部失守，亦转战赣南。这样，红四军才放弃“围魏救赵”回援井冈山的原计划，改为变动不居的游击政策，以对付敌人的跟踪追击。

2月10日，红四军在瑞金大柏地歼灭刘士毅独立第七师800余人。不久，即向闽西进军，部队悄悄绕过福建省第二混成旅郭凤鸣设置埋伏的隘岭，飞越瑞金和长汀接壤的闽沟，第二天上午10时便来到了长汀四都乡。

当时，毛委员发现群众慌乱情形，马上传令部队停止前进，留在村口休息。同时，派出宣传队到村子里贴布告、刷写标语，开展政治宣传。

群众看到土墙上写着“红军是为穷人翻身的军队！”“天下农民是一家，穷人不打穷人！”等大字标语，才知道来的不是国民党军，而是盼望已久的“朱毛红军”。于是，群众纷纷回到圩场。随后，红军鸣锣通知召开群众大会。一时间，呼老喊幼，邀朋结友，在草坪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好几百人。

大会开始了，毛委员含笑登上土台，开门见山地说：“红军是劳苦大众的军队，是来跟劳苦大众一起打江山的，要把压迫剥削劳苦大众的土豪劣绅，统统从劳苦大众头上拉下来。”他接着又说：“我们不但要打倒土豪劣绅，还要消灭保护土豪劣绅的国民党军队……”群众听了毛委员的话，心里比吃了蜜糖还开心，不断鼓掌欢呼。

会后，红四军战士打开土豪赖开甫、廖亮甫两家谷仓，把粮食分给了劳苦大众。长期过着忍饥挨冻生活的四都穷苦群众，脸上第一次绽开了欢乐的笑容，一个个交口称赞：“这是一支从没见过的好军队！”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地把粮食扛回家里去的时候，砰砰砰，从汀城方向传来枪声！

穷追猛打到陂溪

来者不善。从长汀城方向向四都放冷枪窥测红四军动向的，是郭凤鸣旅的一个团。

郭凤鸣闻讯朱毛挥师向闽西挺进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赶忙带领盒子枪队、大炮营，扛着3挺重机枪，赶到汀瑞交界的隘岭上埋伏，妄图一口把红四军吃掉。没想到毛委员料敌如神，悄悄绕道而过，郭凤鸣在山上苦熬一夜，连红军的影子都没见着。第二天，听说红四军早已飞越闽沟，他大吃一惊，唯恐汀城老巢有失，又急急忙忙赶回汀城。

一回汀城，郭凤鸣就听到报告，说红四军已到了四都。他连喘气都来不及，马上命钟铭清率一个团赶往四都，阻挡红四军进攻长汀。

枪声响时，毛委员、朱军长正在四都下赖村“协和店”驻地开会。毛委员向窗外看了看，微微一笑说：“这个部队不会打仗，还离这么远就在山上打起枪来。”他这一说，引得朱军长哈哈大笑起来。

红四军在汀城书写的标语

红四军自井冈山出发，转战月余，行军千里，广大指战员都十分疲劳了。部队原计划在四都暂住几天，一面休整，一面与地下党联系，以充分做好歼敌准备。现在敌军紧逼上门，毛委员、朱军长便果断地改变原定计划，施展我军健攻特点，迫使敌人过早展开，以争取主动，克敌制胜。

少顷，红四军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在四都北面10多里的山头上，猛烈向敌军开火。钟团仓惶应战，节节败退。红军盯住逃敌，穷打猛追，一口气追到离四都30多华里的长岭寨下的陂溪村。

下午3时许，阳光暖洋洋地照耀陂溪水，杜鹃花红艳艳地开放在溪两畔。毛委员、朱军长盘腿坐在溪边草坪上，召开前委扩大会议。会上，听取刚赶到的中共长汀临时县委书记段奋夫关于郭凤鸣旅的情况汇报：郭旅官兵关系恶劣，生活腐败，士气消沉，对人民残酷压榨；郭凤鸣与陈国辉、卢新铭三个军阀之间勾心斗角，各不相顾；长汀地下党已打入郭旅进行秘密活动等情况。委员们听完段奋夫的汇报，就如何克敌制胜作了充分讨论。“红军这次行动，本来只是为了躲避数量上占优势的敌军而进入福建，并没有计划拿下长汀。”（朱德之语）这时，毛委员改变了原来计划，同意委员们一致意见，做出最后决定：“进攻长岭寨，消灭郭凤鸣！”

抢占长岭寨

长岭寨本名胜华山，位于长汀城南16华里处。此山有“十里高山耸入云，一条小路盘山崖”之称，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红四军进攻长汀的必经之路。

长汀城里，郭凤鸣闻报钟铭清团进攻四都失利，吓得冷汗直流。他慌忙调兵遣将，命令营长黄松林带一营兵马，火速出发，务必于黄昏前占领长岭寨山头，凭险踞守。

这黄松林长得又高又瘦，绰号“豆芽”营长。他接到命令，不敢怠慢，马上点起人马赶路。走了一程，路过乌石下他丈母娘家，真巧这天是他丈母娘做生日，女婿为官难得上门，今日天赐其便，丈母娘心里万分高兴，摆好美酒佳肴，不由分说，提取锡制大酒壶，倒了一大碗“老隔冬”酒，给“豆芽”营长灌将下去。

这时，“豆芽”营长派出去的两个探子，行至长岭寨山脚下，正好遇到朱军长派出侦察敌情的特务连二排王班长。王班长化装成上山砍柴的农民，肩上扛了根木头。

敌探问他：“山上可曾发现红军”？

王班长摇摇头说：“我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哩！”停了停，他又故意放低声音，神秘地说：“听说红军还在四都驻扎，远着呢！”

两个敌探一听，信以为真，加上本来就怕走路爬山，便调转屁股折回乌石下向“豆芽”营长报告。

“豆芽”营长已喝得醉醺醺，闻报之后，心内暗忖：红军远在四都，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长岭寨，而乌石下与长岭寨近在咫尺，明日一早上山去还来得及，何苦一夜蹲在山上挨冻！

主意打定，便令队伍驻下。自己索性放开肚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如死猪一般。

“豆芽”营长做梦也没想到，红四军按照毛委员、朱军长的部署，连夜向长岭寨进发。14日凌晨5点钟，红军抢先占领了长岭寨主峰膝头脑印岭。

东方晨曦初露，朱德军长伫立山巅，环视群山。他凝视片刻，作了个两头包抄手势，说：“在这膝头脑印岭和白叶竹子岭各埋伏一支军队，敌人就有来无回了！”

毛委员含笑点头。一个痛歼郭旅的战斗计划更加完善了。

红军击毙郭凤鸣

清晨，“豆芽”营长正要出发时，郭凤鸣又派出一支部队前来增援，他们麋集在一起，趾高气扬地前往长岭寨。刚刚爬到半山腰，突然间，一声炮响，山顶上顿时红旗招展，杀声震天，红军犹如天兵天将骤然出现。

“豆芽”营长知道上当，形势不妙，慌忙掉头往山下逃窜。

红军官兵乘胜占领长岭寨左右两侧高地，随即构筑工事，严阵以待，做好战斗准备。

郭凤鸣在向“豆芽”营长下达了占领长岭寨的命令后，当晚照样饮酒作乐。他有个嫂子高太太是只“笑面狐”，经常给他出谋划策。这时，深知郭凤鸣长期克扣军饷，部下怨声载道，军心浮动的她建议郭利用这次出发打仗，给士兵多发几个饷钱，好让士兵替他卖命。哪知郭凤鸣不等她说完，就拉长脸粗心恶气地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发什么饷！”

高太太也没好声地哼道：“你要人家卖命，跑路爬山，还要不要买双草鞋！？”

郭凤鸣沉吟许久，才勉强应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每人发给4个毫子草鞋钱！”

此事被长汀地下党知道了，连夜派人四处传扬，敌士兵一传十，十传百，都说郭凤鸣不肯发饷，只发“草鞋钱”，个个怒气填膺，骂声不绝。这个说：“郭疤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不干了！”那个说：“老子不替他卖命，看他当个鸟官！”

这些，郭凤鸣都蒙在鼓里。第二天，他亲自打点兵马，准备倾巢出动。起先，他想骑马出发，说来奇怪，那匹大白马，平时俯首贴耳，十分驯良，今日却突然撒野，郭凤鸣刚跨上马背，马就立起前足，翘首长啸，然后猛然一个倒立，将郭凤鸣摔倒在地。

长岭寨战斗示意图

郭凤鸣哭丧着脸，只好改乘轿子。谁知刚出大门，一抬头，便见门口墙上贴着一张绿色标语，上面分明写着“打倒郭凤鸣！”5个大字。郭凤鸣气得脸上的白麻变黑麻，叉开五指上前就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岂有此理，今日打得倒我，我不姓郭！”说着，他把身子往轿里一钻，恶狠狠地下令：“出发！”100多名盒子枪队员前呼后拥，后面跟着教导团、大炮营，大批全副武装的人马黑压压地向长岭寨蜂涌而去。

奔至梁屋头，离长岭寨不远处，闻报长岭寨主峰及左右两侧高地已被朱德指挥红军占领，郭凤鸣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他像输红了眼的赌棍一样，命令大炮营“哐当！哐当！”向山上乱轰，然后亲自督阵，驱赶教导团和刚败下阵来的残兵败将，接二连三地反扑，妄想抢回山头。刹时间，炮声、枪声、号角声，夹杂着“给我冲，不冲就枪毙！”的咒骂声，鬼哭狼嚎，好不嘈闹！

在这紧要关头，毛委员亲率特务营和军部增援主峰阵地，给红军战士们增添了百倍勇气，越战越勇。冲锋号响了！红军战士们跃出阵地，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山顶冲到山脚，冲入敌阵，在梁屋头广阔田野上，直杀得敌人人仰马翻，呼爹喊娘。顷刻间，千余敌人被红军包围，红军战士边打边喊：“缴枪不杀”！敌士兵们本来就不想替郭凤鸣卖命，便纷纷丢下武器投降。

战斗尾声，三十一团一营一连连长王良（后担任红四军军长）在搜索逃敌中，来到牛斗头栗树园，发现园内有个粪寮，似乎里面有响动，他靠上前去，从门缝里瞧，看见有3个敌人挤在里头，其中有个受伤的胖家伙正和一个瘦家伙换军装穿，由于他体大衣小，套不进去，急得他直喘气。

“狗养的，还想逃！”王良一脚踢开门，一枪就将那胖家伙打死了。那瘦子扑在尸体上放声大哭：“旅长呀，我的舅舅呀！”

原来在败阵中，郭凤鸣左腿中弹倒地，在他的外甥和副官搀扶下，逃到牛斗头栗树园，想涉水过一条小溪，逃往汀南，但因红军追得紧，不得不逃到粪寮里躲藏，再图脱身之机，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难逃灭顶之灾。

王良明白了刚才被他打死的正是闽西人民的死敌郭凤鸣后，他索性再扣扳机，将郭凤鸣的外甥和副官也打死了。

红四军首次入闽，长岭寨一仗，击溃国民党福建省防军第二混成旅2000余人，缴获了步枪500余支，迫击炮3门，机枪数挺，各种弹药不计其数。这是红四军下井冈山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为即将创建的闽西革命根据地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当天下午，红四军迈着豪迈的步伐，长驱直入，浩浩荡荡开进汀州城。他们用木梯抬着郭凤鸣的尸体，到了城外兵分两路从汀州宝珠门和惠吉门进入，将郭尸体沿着惠吉门城墙外小路一直抬到南寨广场，倒挂在一株大板栗树上示众。

翌日上午，红四军在南寨广场召开万人群众大会，会上，毛委员作了鼓舞人心的讲话：“我们来此地是为民除害的，今天就除了这个大害！”毛委员说到此，挥手指了一下倒挂在板栗树上的郭凤鸣尸体。接着说：“我们红军是穷人的军队，和劳苦群众团结在一起，共同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打倒土豪劣绅，消灭地主阶级，实行土地革命，建立工农当家做主的革命政权。”

武夷山下，汀江两岸，到处歌声飞扬，歌颂毛委员、朱军长率领红四军首次入闽，解放了长汀城，有一首民歌响遍汀江两岸：

三月里来气象新，红军浩荡入长汀，

郭逆凤鸣不量力，长岭寨下命归阴。

（作者系长汀县委党史研究室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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