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 是 猴 四
刘长军
前言
因乡村旅游需要，写了一些东西，也写了猴四系列十余篇。
《猴四栽树》有读者说笑出眼泪了，把一个小人物写活了，但我更是想写出猴四做好事被人误解的无奈。
《猴四认母》，湘楚山地文学平台总编陆秀老师说:老实的猴四在对待母亲这件事上也是“一根筋”！幸亏孙子的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回头是岸！不然“不孝”的骂名会陪伴猴四的一生。
《猴四玩微信》，马峻老师留言——文章写得好！极其普通而日常中的一件小事，却蕴含着大道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猴四买来新手机，学会玩微信，是福？仰或是祸？猴四最有体会。
《猴四写作》，刘云洲老师说猴四一根筋，说把死人写活，差点把活人写死。
还有《猴四小气》，《猴四打工》，《猴四争婚》，《猴四赴宴》，《猴四开店》，《猴四的愿望》等，很多读者认为作者本人就是猴四。
我就是我，猴四就是猴四。写得好与不好，你也不要去较真，更不可对号入座，即使与你身边的人相似，那也是巧合。
猴四正传
我的二姐夫在家中排行第三，虎头虎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却很瘦，瘦得象一只猴。大家都叫他"猴四”。算是亲戚，他读书降了两班，又成了我的同学。我们小时候一起到石坝田里捉泥鳅，一起到伏溪游泳“冲闷子”，也一起去马头岭摸鸟蛋，一起到石木寨摘野萢。用我姐夫的话说:我俩穿一条连裆裤。猴四捉泥鳅是把好手，姐夫说他是"先多跛子"的徒弟。"先多跛子“那是鱼仙，他每天只捉一块田的泥鳅，当他捉到头年他咬了尾巴的泥鳅时，他就不肯捉了，放下那没尾巴的泥鳅就一高一低的走人。猴四是跟着鱼仙"先多跛子”在田垅里转了几回。不知那古怪老头真教他功夫么？但他学会用草绳把背篓扎在腰后，撸起衣袖，扎起裤脚，走进院子前冬水田里，见有洞眼的地方踩几脚，就会从脚下捧出一捧黑稀泥，再从稀泥里挤出黑不溜湫的一条泥鳅、放在背篓里，用一双脏手把那溜出的青鼻涕抹一把。用沾着鼻涕的右手食指伸进田中洞囗探一下，双手呈倒八字伸进洞口四周迅速连泥捧出来，常常会捧出一对双胞胎泥鳅来。泥鳅在他手里很听话，我一直怀疑猴四的鼻涕和着稀泥是一剂麻醉药。一餐饭工夫，篓子满了，那泥鳅吐着唾沫，就好象猴四的青鼻涕。这也是我为什么至今都不吃泥鳅的主要原因。
我们捉的泥鳅很多是卖给玉大爷、庆三爷做下酒菜。卖五角钱猴四会分给我多一点，三角钱买本子。时间早，我们会去麻秋坪旱田里去挖泥鳅。猴四不会像我样见洞就挖、好不容易挖出一根不是断头就是少尾。受伤的泥鳅在干田里扭动着身子。猴四骂我残忍，选择性的挖几锄，掰开挖出的泥坯、顺着洞眼就能牵出一根象喝醉酒似的泥鳅来，又让它躺进背篓里。当我们把挖回来的泥鳅交给我姐手上时，猴四常常会被他娘盖头铺脑的大骂一顿:短命鬼一身衣服弄得象"雷泥塘”，大人“雷里一脚，水里一脚，哪有时间帮你洗……。”
姐姐说猴四天生一副挨骂的相:穿着非常不讲究。早上起来，抓到哪件就是哪件。他娘没时间帮他冼，他一套衣服连穿半个月是常有的事。姐姐还说给他身新衣服也没有穿相，穿在他身上不要半天，便揉成酸腌菜。我考上邵阳县一中离开父母时，他的自理能力大概还是小学生水平。农村孩子最热闹的时光除了过年就是摘茶籽。猴四家茶山多，我常常与他一起上山摘茶籽。
天还没亮，我和猴四各提着一只篮子。当然篮子里会有几个烤红薯，还得用竹筒到〝七月井〞舀几筒水。我们得与大人们同甘共苦到天黑才能下山。下山早了，坚守在老桥上的"桂麻爷”、"春大爷″等站岗挡卡的也不会让你大早过桥。与现在还没来得及装监控的百货大批发市场，门卫开关门，店主才能依次进出一样。大家一起浩浩荡荡踩着仙马道上山，一起浩浩荡荡沿着石板路下山，大家过老桥古坝，如抗美援朝千军万马过鸭绿江，雄赳赳气昂昂。
和猴四跟着姐夫来到一望无际的茶山中。矮树我们围着摘。遇到高树猴四会像猴子样爬上树，把一些技丫踩下来方便于我采摘。踩不下的自已小心翼翼摘下来，一个红圆心茶籽也不漏下。我常常笑他:做事认真、多此一举，用茶树勾一顿猛打，在地上捡就是。猴四极力反对我这样做，说不摘完浪费可惜，做事要认真,也要留后路。把花蕾打落了，明年哪有茶籽摘。还说树给你这么多的果实，你怎么能抽打它呢。问得我哑口无言、哭笑不得。邻村的暴发户看猴四人实在，招他为上门女婿。猴四行了狗屎运，桃花运。猴四的老婆是方圆十里的美人儿。猴四在集上开了个水电材料店，也跟岳父学着水电安装。猴四成了师傅。大家叫他猴师傅。
前年婶娘生日，猴四也来贺喜，已奔五的人了，有点发福，穿着也得体了很多。竟穿着西服，脖子上系着红花领带。还知道他有四个小孩，大家有叫他猴师傅，有叫他猴老板的，还有人叫他猴主任的。一问才知他现在是村里旅游主任。但我左看右看，双眉没有带采、二目也不见有神。从哪里都看不出让人肃然起敬的主任派头。后来与院子里人交谈中，才知道他参加村旅游领导班子纯属偶然。村两委正在开会讨论乡村旅游的规划之事，猴四正在村公所，给县帮扶小组驻村干部，洗澡堂换浴霸灯泡。已是寒冻季节，驻村干部说了好几次也没人上心。猴四早晨知道，从店里带来"人”字楼梯、中午时分就换好了。
驻村干部见他热情和积极，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村宣传工作。他说"宣传就宣传，反正是为村里做好事“。猴四当村干部的同学见他一副认真相，提醒道:义务宣传没有报酬的，旅游搞好了，老百姓会感谢的。猴四说:旅游搞好了自己也有好处，要感谢干啥。没有报酬就没有报酬，反正我有呷有穿。当村干部同学见他竟一口应允，补充道:不但没有工资，而且很辛苦。猴四回答:辛苦就辛苦，我一个上下爬楼梯的人，身体没有那么金贵。不知天高地厚、对乡村旅游狗屁不通的猴四把它真当回事，认真起来。为了熟悉乡村旅游的基本情况，他托女儿网上买了一本《乡村旅游规划》。与村干部去旅游局，临走时顺手牵羊把旅游局一本《乡村旅游指南》带走。到兄弟旅游典范村考察，人家花了几十万做的一本厚厚的《旅游规划书》，他说县里书记是他亲老表，硬是死缠烂要拿走了。
他整天捧着书废寝忘食认真研究起来。老婆骂他，当初要是这么努力学习,肯定会考上大学呷皇粮了。猴四说:搭帮那时没努力读书，不然娶不到你这么能干漂亮的婆娘了。猴四像洗了脑、着了魔似的，逢人就讲家乡如何如何山青水秀。用他自己的话讲得好听得多:愿时时为家乡代言。他还多次到县里去"代言"，找村里、乡里家乡走出去的县领导和旅游局领导。啰嗦多了，有些领导有点不耐烦。他也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发群里，发朋友圈，许多人怕他骚扰他们平静的生活，直接拉了他的黑。
为了多提供更多的推介图片，他天刚亮就到山上去拍景。站在悬崖上拍，钻进洞穴里拍。山上放羊的大爷问猴四图什么？图名，人家在骂你"哈卵”;图利，你费时又费力又舍钱。猴四拍着胸脯说他是大山里的孩子，不去打牌不去K歌，图味。放羊大爷吆喝着羊群走开了。猴四不管别人怎么讲，他走自己的路。他认真从书本中学，也自费到处去旅游考察，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并且每次旅游回来都会晒图片，并认真总结发群里，虽然错别字连篇，倒也鼓舞人心。村两委省心一段时间，但接下来给村委添了许多麻烦事。乡里来检查卫生同治工作，他竟直接叫带队的一定到古桥下去检查。本满满意意打道回府的乡干部看到桥下一片狼藉，大发脾气，狠狠地骂了村干部一顿:旅游村是示范村，要表里如一。等乡干部走后，村干部讲猴四说话做事不分场合。猴四说:影响旅游村形象就要讲，而且要在群里讲，到处讲，时时讲。
还有一次在外拼搏的老乡回家办证要盖印，正巧村里开会，村主任和老同学十多年没见面，又是吃饭时间。请老乡在农家乐吃了餐家常饭。猴四正在农家乐装水箱，闻讯凑去添热闹，还拍了照片发群里。群里人多话杂，议论纷纷。当场那位老乡说猴四不懂游戏规则，哪些话该讲不该讲。但猴四仍我行我素。还是喜欢在群里发话，很明显有黄婆卖瓜之嫌，但他死不承认，还说是抛砖引玉，完全是跳梁一小丑，今天跳梁小丑跳到我头上来了。听说浙江有一老板对乡村旅游感兴趣，要来我村现场考察。村干部通知社员上山疏通路。正逢国庆单位放长假，我自告奋勇报名去还说带上堂哥。我堂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也很少上山，猴四一炒作，堂哥也想去探个虚实，堂哥二十年没上山了。听堂哥说上山看看，我欣然答应前往，同去的有村干部，猴四也火急火燎拿着把柴刀尾随其后。
猴四穿着一身破军装，比在婶娘生日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又黑了很多。堂哥才小猴四两岁，看起来至少年轻二十岁。我们劈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把几个主要景点疏通。堂哥也见到小时候我们与猴四摘苞的石木寨，看到了奇花异草。晚上猴四又在群里大势宣扬一番，又用那错别字连篇、狗屁不通的文字在群里班门弄斧了一阵。还特意报道似的:某某不畏艰险;某某日理万机，忙里偷闲;唯独没有我堂哥的名字。猴四我早就看不惯，整天跟着村干部屁股后转，猴四有什么能耐，难道想当老大。尖嘴猴腮不撒泡尿照照。你猴四叫破了嗓子还不如我当官的堂哥在上面打个招呼？猴四倒好，还是那么没脾气。他在群里狡辩，说大家都是大山里的人，大家都希望家乡越来越好，他说他没充狠，怎么会想当老大呢?也在群里的堂哥骂我，说我不应该在群里发语，他一直在关注群里，这个猴四自不量力！
后记:
如堂哥所言，猴四自不量力，猴四妻子说猴四脑壳进了伏溪水，而且浸水很深！清明节，见到猴四。他穿着一身军装正山上扫墓回。猴四仍然当导游，当模特，样子一本正经。他告诉我下次村两委去周边考察也答应带他去。他也告诉我他常常做同一个梦。他梦见神笔马良送给他一支笔。猴四春天在大山腰上画了许多树，像桃树，又像李树，更像樱树，但就是不开花。猴四夏天在池塘里，小溪里画了荷花，不但难看，而且花结在水里面，就是看不见。猴四秋天在悬崖上画了一个玻璃桥，但游人一走进玻璃桥上，玻璃全碎了。猴四急得哭起来，马良走过来把那笔拿走了，并笑眯眯地对他说:有帮忙做事的心是好的，但要有帮忙做事的本事。望着猴四离去的背影，我思绪万千，我讨厌过他，我喜欢过他，但我真不是他。猴四是猴四，我是我，我是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猴四是另类。
刘长军;邵阳县人，邵阳市作协会员。1988年邵阳县一中辍学回家没有离开家乡半步。因家乡伏溪村列为国家旅游村拿起笔用仅有的文字记录家乡的人与事三百余篇,分布发表在《魏源湖畔》、《湘楚山地文学》、《芙夷文苑》、《高举阁》、《事事平论》、《醉歌文苑》、《邵阳人》、《乡村旅游》等网络平台或散见于县市杂志、报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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