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淮海(四十):支离破碎的徐州集团
(接上次文章)
七十一. 国民党军开始崩溃
1949年1月初的陈官庄跌宕起伏,烟尘滚滚,国共双方正在上演一场惊天大战,与其说是大战,倒不如说是共产党军队大规模的追击围堵,一群群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战士们不顾一切地向前方怒吼着,奔跑着,奋力追赶着一群灰头土脸的身穿深绿色军装的国军士兵,但是和后面努力奔跑的土黄色军装的战士们不一样,这帮人明显是在抱头鼠窜。
淮海战役最后的总攻愈演愈烈,自从1月6日下午发起攻击开始,国民党军——尤其是李弥的第十三兵团——完全是危如累卵,一触即溃,各个防御阵地几乎没有守住超过一天的。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生死煎熬后,这帮国民党军一听到解放军的冲锋号就吓得直哆嗦,他们能逃的尽量逃走,逃不掉的干脆就投降算了。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情况下要是不幸被乱枪打死做了饿死鬼,那就太不值得了。
当一支军队向敌人缴械投降的行为成了一种常态,那就离灭亡不远了。
陈官庄防御阵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国军士兵尸体很多,统统四仰八叉地被撂在雪地上,雪地的颜色已经被改变,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和脏乱的泥垢,上面留下了解放军冲击队伍的一排排脚印。对于共产党来说,淮海战役自从黄维兵团全军覆没开始就已经进入“垃圾时间”,现在就是要对他们完成最后一击。在他们眼里,这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既定的战术队形,只要喉咙里喊着“缴枪不杀”的响亮口号,大家一拥而上朝着敌人的阵地一线平推过去就好。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共产党军队在陈官庄创造的这场风雨,之前却一点预兆也没有,也许是国军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醉酒误事,也许是连日的挨饿受冻让徐州“剿总”那帮老爷们都懒得去管这种无聊的事情了,也许是这帮混蛋还认为解放军会等着他们集体投诚呢......反正到时候谁也免不了当俘虏,还不如在陈官庄过一天算一天。
杜聿明和蒋介石
在淮海战役期间,杜聿明在徐州和陈官庄分别提过两个“上中下三策”,而到了后来,部队的处境总是比之前提出的下策还要糟糕,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州集团的破灭而束手无策。
也许,当杜聿明被蒋介石调往徐州的那时起,他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迟早要来。
1948年1月7日至9日,国民党徐州集团渐渐支离破碎。
望着窗外的滚滚浓烟,感觉末日已经来临的第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显现出一阵慌乱的神色。当他得知杜聿明要空军投放毒气进行突围时,李弥立马和部下拟好了一份突围计划。
在计划中,李弥命令全兵团于1月7日晚上开始突围行动,所有部队向西转移,朝着邱清泉的第二兵团靠拢,第八军迅速转移到罗庄附近,第四十二师转移到崔庄,第一七零师驻扎于朱小庄,第二三七师赶至牛村,第九军则驻扎于兵团部空投场。
李弥
李弥肯定意识到了,仅仅7日一天,十三兵团的前沿阵地几乎损失殆尽,自己单独突围根本不可能。于是这个精明的司令官便一如既往地发扬“抱大腿”的战略,就像解放军刚刚包围陈官庄那样,在自己兵团遭受到攻击的同时迅速将主力部队向第二兵团的方向实施迁移。
然而解放军也毫不手软,总攻东集团的四个纵队直接把李弥兵团往绝路上逼,争取和总攻北集团汇合,达到分割切断敌人的目的。
1949年1月8日黄昏,李弥满脸尘土地在第十三兵团司令部面对着同样狼狈的各军军长们。此时的他刚刚从杜聿明那里开完会回来,他看得出杜聿明这时候也管不了他们了,反正就是要他们在毒气的掩护下拼死突围,别的也帮不了什么忙。
统帅都已经是这种态度,那就怪不得下属怎么做了。
李弥(左一)和下属军官们
“诸位,我现在命令你们,”李弥环视着军长们一张张懊丧的脸颊,“明天清晨,每个军长选最好的一个团带到西边的张庙堂准备突围,剩下的部队嘛,你们安排一个师长负责指挥。”
时间到了1月9日凌晨,第十三兵团所有残余人马开始向西运动,后面紧随这支撤退队伍的是解放军炮兵部队的火力急袭,整个第十三兵团从撤退开始就成了一盘散沙,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李弥想要朝邱清泉靠拢趁势突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连杜聿明都管不了他们,更何况是那个混世魔王般的邱疯子。
第十三兵团逐渐土崩瓦解:
驻守在朱楼的第237师遭到解放军的强攻,阵地全部失守;
第一一五军在解放军的轰轰炮火下也已经坚持不住了,几近崩溃;
第四十二师师长伍子敬眼看着打下去已无希望,便率全师残部集体向解放军投降;
与此同时,位于第十三兵团侧背的第二兵团第七十二军也被解放军突破,防御正面直接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这意味着十三兵团侧背完全暴露给解放军了。
李弥的最后突围计划直接宣告破产。
这下完了,全兵团危在旦夕,所有的军官士兵们都开始纷纷逃命。
1月9日全天,解放军回荡在陈官庄上空的猛烈炮火声和震天喊杀声就没有停歇过,现在国民党军的逃窜队伍里已经分不清谁是军官谁是士兵了,军阶身份和上下级观念这时候已经完全没用,指挥系统全体失灵,建制编成完全打乱......李弥兵团上上下下都被搅成一锅粥,不停地翻滚成一团团波浪,共同向西方奔逃过去。
第八军军长周开成和副官参谋,第237师师长孙进贤和参谋主任罗学万,视察官龚厚斋,还有参谋长袁剑飞和副参谋长田兴翔统统离开了指挥位置,集体四散溃逃。
最后,孙进贤趁势逃走,龚厚斋被民兵抓获......
第八军军长周开成的被俘则颇有戏剧性,他带着自己第八军的亲信仓皇逃窜,晃晃悠悠地摸到了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的阵地上,周开成当时居然还大喜过望,以为碰上的是国民党友军部队,然后他派了一名排长过去联络,那个国军排长一进解放军阵地就成了俘虏。
解放军华野十纵的参谋长随后还叫他把后面的人都喊过来,于是那位排长直接转过头去冲周开成他们招手。
周开成看见了,以为他是在示意前方很安全,可以放心通过。于是便完全没有生疑,再加上左右随从的护卫,也使他根本没有丝毫的顾虑。
结果周开成一过来就傻眼了,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国军排长就向解放军介绍:“这是我们军长。”
“哟!军长来了?欢迎欢迎!”华野十纵参谋长风趣地调侃道。
第八军军长周开成就这样顺利拿到了“功德林录取通知书”。
功德林战犯管理所
第二兵团的境况也是相当糟糕的,即便是国军的主力兵团,面对解放军连日来的战壕土工掘进战术也是无可奈何,解放军的战壕挖掘在总攻发起之前已经推进到国军主阵地大约四五十米的距离内,有的战壕居然只相距二三十米。这样一来,第二兵团的重火力便黔驴技穷,任由解放军通过交通壕向自己的防御阵地发起进攻。
往日里一向狂妄自大的邱清泉,面对这种窘境也开始担心忧虑了。早在上一年十二月二十几号,邱清泉看到自己兵团一线的哨兵们经常替解放军传递劝降信,那些军官们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对此事见怪不怪。所以这位邱司令官亲自下了一道手令,决不允许一线士兵私通解放军,违者就地枪决。
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国军士气低落,无心恋战,从解放军总攻发起之时到第二天上午,也就仅仅一天时间,邱李两兵团就损失了大约相当于十三个团的兵力,解放军的枪炮声一刻也没有停歇过,进攻简直可以说是摧枯拉朽,国民党在陈官庄的溃败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第二兵团所有部队都已经被调空,这就意味着邱清泉已经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因为到了这种关头,调出去的部队绝对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到了解放军总攻第二天晚上,也就是陈官庄战况最激烈的时候,这位邱司令官干脆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彻底当了甩手掌柜。
和李弥的第十三兵团一样,第二兵团崩溃得也很快:
杜聿明和徐州警备司令谭辅烈,一起愁眉苦脸地逃到了陈庄第五军指挥部;
第七十军副军长华心权带着军医、副官、卫士等一大帮人,护送着他们的军长高吉人一路踉踉跄跄地也撤退到了陈庄第五军指挥部;
第十二军驻守的郭营、左砦阵地全部被解放军攻克;
第七十四军军长邱维达眼见无力回天,开始命令部下们于1月10日凌晨二时开始突围;
天黑后,第五军军长熊笑三竟然独自脚底下抹油溜了......
七十二. 杜聿明突围计划的破灭
1949年1月9号,就在所有国军部队都在奋力逃窜并拼死突围的情况下,杜聿明投放毒气的计划也准备要进行了。
毒气突围计划,即便是它的发起者杜聿明都觉得是一种无奈之举,之前在接到陈毅写给他的劝降信时,“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好似让他的心灵为之一动,不管当时的他有没有产生投诚的念头,现在的他也已经没有了选择。
杜聿明心里很明白,自己正在参与的这场战争,发动它的那个人肯定是为了心中的革命理想,这一点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誓死追随那个人,但是那个人运气很不好,不幸遇上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
当一个胸怀壮志的野心家发动战争时,总是会找到一个正义的理由,但是只有战争的胜利者才能拥有正义的话语权。不管杜聿明年轻时期在黄埔军校如何意气风发,还是后来在军旅生涯中如何呕心沥血,只要最后输掉了战争或是沦为阶下囚,过去的丰功伟绩很可能会被人遗忘,甚至也很可能被当成一个彻底的失败者遗臭万年。
杜聿明
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么,哪怕违反国际公约,哪怕自己会被当成战犯,他也要奋力从陈官庄突围出去。
但是这个罪恶的想法,共产党方面早就知道了。
除了顾柏恒这个潜伏在国民党“徐州”剿总内部的地下党成员通风报信外,国民党空军糟糕的空投技术也意外地泄露了使用毒气突围的计划。
在之前的日子里,国民党空军向陈官庄包围圈内几乎弹尽粮绝的徐州集团空投了不少物资,其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被扔到了解放军阵地上。他们在空投毒气弹的时候也一样,也有一些毒气弹在解放军阵地上被人发现并捡走了。
从那个时候起,国民党的毒气突围计划就不是秘密了。
解放军拿到毒气弹后便立刻展开实验,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对人的危害有多大。华野苏北兵团第八纵队的张参谋命令战士们按照说明书抛射毒气弹,然后自己犯险亲身试验,结果吸入毒气后只是觉得嘴里很辣,喉部发痒,眼睛里流了一些眼泪,然后不到五分钟就平安无事了。
事实证明,这批所谓的“毒气弹”只是一些催泪瓦斯而已。
前面小编已经讲过,杜聿明并不担心毒气突围计划是否会泄露,觉得解放军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毒气计划也会束手无策,因为共产党军队装备低劣,士兵们没有配备防毒面具。这样一来,即便只是一些无害的催泪瓦斯,对人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所以杜聿明认为,突围行动还是很有希望的。
然而,杜聿明又一次失算了,他估计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解放军没有防毒面具,但是徐州有啊!
唉,杜长官真是百密一疏……
国民党军队装备的防毒面具
一个多月前杜聿明带着他的三十万人马撤离徐州时,真应该好好检查一下三个兵团的军需仓库有没有搬空。这帮人走得太匆忙,心思太大意了,那些没头没脑的国军士兵们压根就没想到在之后的战斗中会用到防毒面具,而且也不想在行军途中带上这玩意儿增加负重,由于当时人人都想着逃命,也就没时间去销毁它们......于是嘛,七千多个几乎崭新的防毒面具就这么好端端地放在徐州国军的军需仓库里。
杜聿明的三十万人马前脚刚走,解放军后脚就把徐州给抄了,毫无疑问,这批防毒面具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极其稀罕的战利品落入解放军手中。
后来,七千多个防毒面具被装在了支前民工的独轮小车上,然后马不停蹄地就往陈官庄运。要知道,老蒋从南京空投给陈官庄国军的防毒面具也才两千个,可现在,解放军手里的防毒面具数量足足是国民党的三倍多!
戴着防毒面具的解放军战士们
杜聿明啊杜聿明,谁叫你自己这么不小心?想用毒气?你现在是什么法子都不灵喽!
至于那些没有分到防毒面具的解放军士兵,也不是没有办法,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自己编了一首关于防范毒气的“打油诗歌”,经过印刷后全部分发给了华野前线的士兵们。
这首诗这样写道:
阵地准备石灰水,肥皂手巾带身边,
发现敌人放毒气,手中纵横叠六道,
上面湿上石灰水,肥皂水用来更保险,
湿好蒙住口和鼻,毒气不能往里钻。
......
咱们有的是办法,敌人放毒也枉然。
刘伯承不愧为文武双全的当代孙武,写起诗来也是这么诙谐有趣。
这样一来,别说只是催泪瓦斯,就是国民党真的大胆投放致命毒气也没用了。
刘伯承
这次罪恶计划的结局不用赘述,杜聿明的毒气突围自然是失败了。
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杜聿明从陈官庄突围的最后希望已经破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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