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黄昏
席玉强现代诗合辑（三）
手影和落日在湖面划船
期间，鸟用利喙打碎湖水
从镜像中取走金鱼
风吹褶她浅褐色裙裾
新旧事物开始交替
你要相信水
相信它承载的内容
如此轻
一双老人在长椅上静坐，依偎
看夕阳划水
你要相信，水中呈现的倒影
是人间稀贵的相片
恍惚中，神秘的背影
在门楣上写绯红色中国字，挂红色灯笼
沿用一排幽深的胡同
找到豆浆，油条，磨刀声，卖肉的摊位
打开一扇窗，轻些
风翻动年画，轻些
尘土，轻些
目光，脚步，哈欠，轻些
门牌上的字迹，轻些
巷子里的独轮车，生活的扁担，轻些
老城的木结构房，外祖母的绣花鞋，轻些
臃肿的叫卖，轻些
烟火适当即可
铁匠铺的敲打声，轻些
自行车的铃铛，轻些
李富贵的咳嗽声，轻些
老榆树在郊野悬挂的落日，轻些
你看，几个放学还没有回家的孩子
在奔跑，扬起的尘土
轻些
记忆，轻些，眼泪，轻些
让这首诗，落笔的字痕
轻些，再轻些……
羊皮筏疲倦了，黄河水疲倦了
河西走廊上赶夜路的星辰疲倦了
丁三贵的旱烟袋疲倦了
他的狗疲倦了
炉火渐渐疲倦了
兰州以西的地方疲倦了，铁桥疲倦了
火车疲倦了，黄河母亲的雕塑也疲倦了
丁三贵的儿子举着猎枪，拖着麋鹿
他的脚步疲倦了
大风减弱了呼吸，风疲倦了
丁三贵捻了捻烛台的灯芯
疲倦了的光亮，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斗胆捅了捅夜的窟窿
期待疲倦的儿子走到黎明
就走出了大风口
三只小蚂蚁，三段小春风捧起三滴桃花水
幸福溢出眼窝
不留悲伤的细纹
温暖白昼是无限忙碌的光阴
我掀起石块
三只小蚂蚁，正在嫩芽下搬运剩余的雨水
建造王国
我无意间掀起石块，是冒犯，是破坏，是小规模迁徙
我掀起石块
是春光无限，落满宫殿的四壁
月亮喜用磨损和擦拭
交替粗陋与明快，让旧皮囊穿着新嫁衣
赶着新，让新抱着旧
月光生出暖意时
把一层雪摊薄，折叠，送给春风，向虚无处
抛出几段深灰的绵帛
白色时间，苍老如此缓慢
白马踏歌，深雪潜伏，嘹亮的嘶鸣越来越近
花朵为大地涂抹药膏，为去往春天，以身试雪
并与雪，握手言和
念着，从疼痛中剥离疼痛
从甲壳里脱下外衣，念着
一些惊欢的昆虫，爬上眉宇
爬到大雾下笼罩的山水，微痕渐远
用着，几粒空灵的汉字
救活春枝，红杏的儿女
樱桃羞涩，涂抹太阳的鼓面
轻言细语，整夜失眠的谜题
用着，雨水清洗的天空
画出雁鸣，远方的家书，一卷春曲
起起伏伏中调准音色
用着，你的乳名，低沉的鼻音，唤她
投奔胸口的田野
念着，兰花和桃花的亲姐妹
天就要黑了
我要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家
深深理解秋水的来意
深深告别
大雾解救生病的月亮，看
病在深深处衍生
深深接住滚烫的秋水，草终于弯下了腰
秋水呵，滚过喉咙，藏着深深的夕阳
搪塞的宣纸，寒风一面
字谜游戏，哦，是字谜深深的来意
乘着风声，落下笔
款款道来，喧嚣一片
秋日私语，小生编制竹箩
戴花带，秋日，山中来信
我将乘高声远行，不在诗行里徘徊，仅此
珍重，我的深深秋日
泥泞不堪的身躯
向断头路一端急驶过去
车轮碾压野花，野草，野蘑菇，发出
呼救信号的纤维
用掉一个季节美好的阳光
车轮在路的尽头另辟蹊径
精彩绝伦的征战即将开始
一路来，颠簸持续，光晕鲜明彻底
撬开完好如初的皮肤
昆虫享受着挣扎的过程，享受如此简单
驾驶员递出一把钥匙
昨天有雨水渗入锁孔，依稀清澈的水滴
滞留锁孔。铜的枷锁，自由的反叛
你看，他递出一把钥匙
自由的时间即将来临
门闩上系红绸，可见当年出嫁时热闹非凡
三姐可是用一生最光明的青春做了赌注
三姐远嫁给驾驶员，生命极速的隐喻
他泥泞不堪的身躯，你看
和三姐的红绸子形成鲜明的对立
大雪封山，季节的轮回
他牵着白马，在深山中运送板栗
精神和物质的食粮
在危险的群峰中发配着信号
大雪纷飞，季节的候鸟开始迁徙
中途经过三姐的头顶，绸缎，红色的嫁妆
他浑身疼痛，他努力适应生活的寒凉
冻疮，和危险的境地
大雪是蠢蠢欲动的面孔
额头上，季节的嫩芽正对着太阳
报以微笑
大梦西游，三年前
西山岭往事还没写完
桃花已开了三次，落了三回
雨水留下沟壑，桃花树露出根须
世间的美好即是
一半甘于忍耐，一半甘于奉献
一半从地下蓄水，一半在地上摇摆
西山往事的续集
留给三姐的儿子，以身作则
返回泥水的大路，河水消失了支流
他身体的泥水正在太阳下
一寸寸退出，一寸寸干涸
一寸寸露出嶙峋的肋骨
一寸寸掐断思考的神经
返回泥泞的身躯
万物生，自由的枷锁，挣脱周围的偏见
自由之身，如野花，野草，野蘑菇
四月，每一个青色的儿子
都有长久的梦想
每一条通向远方的道路，都在深秋
收获丰硕的月亮
葬花的泥土值得纪念
芬芳的泥土，藏着朱红色沸腾的血
得到痛感，忍耐
四月，祝福大地和羽毛
祝福一条河流
祝福远方的山顶
祝福一个农夫
祝福他的愿望
祝福他每一寸土地，长出带刺的玫瑰
四月，作远山青色的儿子
祝福马背上的行囊，应有尽有
我有四盏黄昏
焚天，地平线，大雁飞鸣，炼金术
我有四次落难
孤烟，戈壁，镇北堡，黑夜中的向日葵
我有四场大雪
梨花，大海的冰面，母亲的鬓角，祖国的肺炎
我有四支玫瑰
红日，春水，丹顶鹤，菩萨的朱砂
【作者简介】席玉强，1984年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现居西安，作品见于多种文刊，有作品入选《一诗一画一世界》跨界艺术展，《抒怀2017—现代诗精品选集》等。著有诗集《山河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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