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独饮,小酌一杯,不讲究菜肴,一小碟花生米,两块五香干。足可陪你两三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夜深人静。家人已走得无影无踪,或是已入梦乡。独自一人,杯儿陪伴。看看,兴尽,榻中一睡。甜甜的,香香的,一觉醒来,已是旭日东升。杯中物,从远古走来,一路风光,一路潇洒,其形也如水,无色无情。无半点特别之处,却如一硕大的磁场,围之者众,羡之慕之者如云,绵绵不绝。无数顶天立地者,执掌乾坤者。尤其文人墨客,诗家骚人,皆一概礼贤之,拜于杯前,得而饮之而后快。明知其看似柔情似水,实质刚烈如火。铁打的硬汉,炙手可热的权贵,与之较量,无不败于其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头来,无不殒于杯外。而胜者,依然故我,安于杯瓶,待下一位复来与之较量者。太白与之结友,时而发以其解愁愁更愁之叹,而与之无一刻分离也,五花马可贾,千金裘可换,不惜一贫如洗,身无长物,亦欲换得它来,但愿长醉不愿醒。甚至不惧权贵,亵渎天子,戏言贵妃。终落得弃官流放下场,亦无怨无悔。游走江湖,初衷不改,欲以身后留名。
人皆羡而颂者,晋陶渊明。可不为五斗米折腰,可弃官而归来,唯丢不下的,乃杜康也。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刘伶、向秀、山涛之流,无一不借助神物之力,貌似麻痹自己,实抒胸中之愤,一泄心中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与仇恨。故后人评魏晋南北朝之文人,大多以为:大抵南朝多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此处可怜,可释为可爱,令人钦羡。无半点今之可怜巴巴,让人怜悯之意。书圣王右军,集当时名士于兰亭,举杯痛饮之时,酩酊大醉之后,撰书集于一身。留下千古之作巜兰亭集序》,誉为天下第一行书。今人倾心将其融于广告之中,巧立名目,以其为敲门之砖,开启之钥。炒作之下,其身价愈来愈高,互斗愈演愈烈。以价辨之,以茅台为例,六十年代初,瓶三元六角,现已数千,乃至上万。五粮液,身价一路窜高,令人乍舌不止,巧立名目多多,分出什么酱香型,浓香型,酵香型,清香型。如此高档,寻常百姓,望尘莫及。品牌更是多如牛毛,更新换代,有酿造者,勾兑者。如走马灯,目不暇接。百姓喜饮,善饮。逢年过节,丰收之年,喜事来临,男婚女嫁,生日满月,喜摆上几桌。瓶中之物,也是少不了的。俗说: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不醉不归。皆形容以愉悦之情畅饮,未饮先醉。可见人生百态。
烈性者,饮之伤人,损体,复以干红,葡萄,绍兴花雕等等代之。不一而足,捧上桌来,其价不菲,欲与烈者争雄。当今饮者之队伍越来越大,需求越来越多,利润越来越高。布衣百姓,芸芸众生,乃消费之主力军。望其价而生畏却步。则以牛栏山,老白干,汤沟,二锅头等为桌上客。下班归来,一杯下肚,面色红润,心安理得。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有人相依相伴,调情逗笑,一觉到天明,平安,平淡的日子,过惯了,真好!自觉之,宴席佳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什么五粮神液,沪州特曲,梦六,梦九,贵州茅台之弟兄等,饮之,食之,肠胃不适。不如自家的粗茶淡饭。食之饮之痛快,且酣畅淋漓。每每与之谈起,则曰:草肠子,盛不得油水高粱之物。生来的穷命,过惯了自己的日子,切记切记!宁生穷命,不生穷相。不贪意外之财,要用根根毛孔里出汗的钱。用自己爪子揉出来的食,香而实惠。这样心安理得,即使将来见了阎王,祖宗,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百姓之言,朴实无华,一篙子到底。倒使我又想起了东坡《前赤壁赋》里的一段至理名言: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是时一月如盘,银辉尽洒,清风拂面,与多年老友叙旧,小酌,归来。四处寂寥,敞开衣襟,跨着大步,清风盈袖,明月入怀。岂不兴哉!感而叹之,神饮者,庶民布衣,平头百姓也。非达官显贵,腰缠万贯,权倾朝野者。
【作者简介】乔永星,男,江苏盐城人,1949年生,童年在上海度过,1958年随亲下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乡劳动。种过地,后在单位工作,直至退休。喜欢文学和书法。经常写些小说、散文,大多以农村、农民题材为主。著有长篇小说《串场河畔》、《串场浪花》,中篇小说《学书》,以及若干短篇小说和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