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183号】张建成小说 | 一兜馍
一
兜
馍
文/张建成
编辑/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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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人爱吃馍,就如南方人爱吃米饭一样,一日三餐离不开馍。
早餐,馍切成片,沾上生鸡蛋汁,油锅里一炸,出锅已成金黄色。外加一碗葱花香油挂面汤,一碟酱咸菜,看着这早餐,足以勾起人的食欲。
中午,盛上多半碗粉条,海菜,豆腐,大白菜做成的熬菜,上面浇一大勺带汁五花肉,咬一口馍,吃一口菜,吃的人嘴巴流油,眉开眼笑。
晚餐,一盘素菜,一个热气腾腾的馍下肚,在喝一碗小米粥灌缝,撑的肚皮滚瓜溜圆,手一摸拉嘴巴,人心情顿感惬意。
苗明吃馍和熬菜上了瘾,天天吃馍和熬菜吃不腻。这天半上午,他看家里蒸馍的面粉不多了,推起自行车出了门。刚走出家属院门口,手机铃声响了。一接电话:喂,苗队,中午在家等我。一个人说。谁?苗明没有听出打电话人是谁,问。不过,一声苗队喊的倍感亲切,这是城管队员对领导的亲昵称呼。忘了?好好想想。电话那头人笑嘻嘻的说。有事?苗明又问。
中午给你送馍去。对方说完话挂了机。
谁呢?听声音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打电话人的名字。毕竟他退休五年啦,队员的名字渐渐从记忆中淡去。五年中他没有去过一次单位,不是他不留恋单位和同事,只是怕看见别人的冷脸面,内心暗自难过。他极力回想打电话的人,走着走着,记忆里突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刘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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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夏,一个沉言寡语的中年人。长的瘦高挑个头,长方形脸容。遇事爱较真,认死理。一天,苗明让他清理桥头上新来的修车摊点。并告诉说,管理该路段的队员反映,摊主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可能是退休时间长啦,在家闷的慌,想找点事情做。就置办了打气筒,钳子,板子一些修车工具,摆在地道桥头人行便道树下。把一个旧车轮胎往树枝上一挂当招牌,修理起了自行车,管理该路段的队员,几次清理老头的摊点,就是清理不走。没有办法,只好反映到大队派人处理。苗明当时任大队长,告诉队员说多做工作。可是这个队员显得很为难,说他每次做工作,老头总是往树下躺椅上仰面一躺,白毛巾脸上一盖,右大腿压左大腿,摇晃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三伏天,他站在旁边讲道理,讲的口干舌燥,老头就是假装听不见。他要暂扣经营工具,脸盖着白毛巾的老头准能看见,就会立刻起身,伸手抓起打气筒就轮。他怕被砸伤,只好躲避。不过,每次打气筒轮到他胸脯前面时,总能恰到好处划过去,碰不到人。他想夺打气筒,又怕老头年纪大,一不小心摔倒地上,到那时候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所以只好上报大队。苗明想了想,觉着刘夏年级比较大,办事稳重,就派给了他这个差事。刘夏没有推辞,直接去了桥头。他站在老头面前,只说两句话:师傅,这里不能摆摊,影响市容。老头摘下脸上盖的白毛巾,看了他一眼,露出一脸不屑一顾的神色,说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换人啦。依旧白毛巾盖脸,闭目养神。有人来修理车子, 老头起身接过车子放倒地上找毛病。看准车子那里坏了,拿起工具就修理。修理好车子,接过修车的钱,兜里一放,水盆里洗手后,又往躺椅上仰面一躺,白毛巾盖脸睡觉,仿佛身边就没有刘夏这个人。
刘夏站在老头身边,一连几天说着重复话;师傅,这里不能摆摊,影响市容。老头就是对他说的话充而不闻。这天上午,有人修理车子。老头掀掉脸上盖的白毛巾,起身去接车子。华夏话说累了,腿站酸了,突然一扭身,屁股对准躺椅坐下,伸手解开短袖制服上衣,在手里一卷,穿着老头衫的上身往后一靠,双手拿制服往脸上一捂,说了一声:舒服。睡起觉来。老头修理好车子,接过钱放进兜里,脸盆里洗洗手,生气的冲刘夏说:起来。刘夏好像没有听见老头说话,竟然打起了呼噜。无法,老头只好坐在小板凳上,瞪着眼睛看着刘夏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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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华夏只要看见老头出摊,就过来说:师傅,这里不能摆摊,影响市容。看见老头从躺椅上起身修理车子,就趁机躺在躺椅上,短袖制服往脸上一捂,闭目养神。刘夏一连半个月赖在躺椅上,惹得老头真生气了。就冲他大声吼叫,刘夏仿佛没有听见。老头拿打气筒在他脸前摇晃,短袖制服盖着脸看不见。老头气的围着躺椅直打转转。转累了,坐在小板凳上瞪着眼睛看刘夏。最后,老头无奈的问:你想咂?刘夏不回话。老头提高声音在问:你想砸?刘夏拿掉脸上盖的制服,坐起身,笑眯眯看着老头,手一指桥头旁边一个小胡同口说:去那里修车去。说着话,起身搬起躺椅就走。老头犹豫了一下,只好收拾工具跟着走。从那以后,老头规规矩矩在胡同口摆摊啦。
城管工作一天到晚忙碌不停,加班加点是常事。队员中午不能回家吃饭时,就会有人吆喝凑钱吃熬菜。队上有一间厨房,煤气灶,锅碗瓢勺俱全,但是队员谁也不愿意下厨房。每当这时候,大家的目光就会不约而同去看刘夏。刘夏总是一声不吭,接钱,买食材,一头扎进厨房里忙碌。中午队员回来,一进大队门就兴冲冲的喊:熬菜好了没有?听见喊声,刘夏就会从厨房探出头来,说:进来喂脑袋吧。队员拧开院里水龙头洗手,然后进厨房端出一碗熬菜,拿着馍和筷子,蹲在院里边说话边吃饭。吃饱饭,碗,筷子水池里一放,走人。有几次苗明从街上回来进厨房端菜,发现刘夏碗里盛的总是半汤半菜。就问:熬菜不够吃啦?华夏就会闷头说一句:我有胃炎毛病,吃汤菜胃里舒服。这话说的是真是假,队员谁也不清楚。可是苗明心里一琢磨就明白啦,他是尽量让大家吃饱,吃好,剩下的汤菜自己吃。
后来苗明调到支队工作,时间一长,刘夏的身影才从他心里淡淡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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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明买好一袋面粉,放到车后架上,一边推着车子往家走一边纳闷的想;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刘夏了,他说中午送馍是啥意思,是不是想托自己办事?自己都退休好几年啦,支队领导都换了两茬,我能给他办啥事?
苗明回到院里已近中午。他支好车子,拎着面粉进了一楼的家。老伴正在厨房炖肉,熬菜。看见他回来,从厨房探出头说:家里没有馍啦,你去买馍吧。
有馍。苗明说。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拿出两只茶杯,放点茶叶,斟上开水端到茶几上。
老伴从厨房走出来问:馍呢?马上就送来,苗明说。话才说完,有人敲门。苗明老伴走过去开门,问:谁啊?
看苗队来了。门开,刘夏出现在门前。他笑嘻嘻说着话,把一个鼓囊囊的白塑料袋冲苗明一举,然后塞到苗明老伴手里。
快进屋坐。苗明热情招呼说:茶泡好啦。
不坐了,走了。刘夏说完话,伸手带上了门。
苗明急忙拉开门追出去,见刘夏正在推车子,苗明拦住说:菜熬好了,吃了饭在走。
不吃啦,看见你高兴,我心里也高兴。刘夏说:看见留不住人,苗明只好问:是不是在单位遇到难事啦,需要我帮忙嘛?
刘夏一愣,随后明白了苗明的话意,急忙解释说:苗队,你误会了。虽然我只比你小七八岁,可是马上就要退休啦,没有啥事情需要办的。说着话,伸手摸了摸满头花发。接着解释说:去年我调到支队当了警卫。有几次我发现,退休领导来机关办事,来的时候高兴,走的时候阴沉着脸。我看着心里就难受。后来我想起了你,就琢磨来看看你,就这点事。我想看你买点啥礼品好呢?想来想去,想起以前咱们在一起工作中午不回家,你和大家爱吃馍和熬菜。这不,我就蒸了一兜馍掂来看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说完话,高高兴兴骑着车子走了。
苗明看着走远的刘夏,心里感觉热乎乎的。他感叹的想:人都说当今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可是自己没有想到,刘夏会来看他,而且掂来了一兜亲手蒸的馍。这一兜馍,价值微不足道。但它是对退休人员的尊敬和理解。这尊敬和理解,是自己和队员在工作中相互尊敬,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换来的,是金钱买不来的。现在,自己可以自豪的告诉别人说;当今世态不炎凉,人情不淡簿。
苗明心里这样想着,眼前又出现了和队员一起工作,一起吃馍和熬菜的场景,心里就像抹了蜜一样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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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建成,1961年出生河北邯郸市。中共党员。由于自己喜爱文学,业余時间写作,曾在邯郸日报,晚报,电视报以及邯郸文学杂志上发表过近百篇通讯报道、诗、散文以及小说。
槐树街
素酒一杯琴声远,江湖几度风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