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周云亭从青岛港被蒋军拉壮丁带...

1949年,周云亭从青岛港被蒋军拉壮丁带走时,已经40岁。他有四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12岁,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儿子,一个9岁、一个3岁,最小的那个只有六个月大。

当时兵荒马乱的,到处在抓壮丁。为了躲避,周云亭跑到山上藏了七天七夜。他每天饿了就挖野菜吃,渴了就喝山沟里的水,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便跑下山准备回家看看,谁知走到半道上便被蒋军抓走。他同几百个人一起,被送上停泊在青岛港的船上,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到了台湾。

那时候,家里根本不知道周云亭的音信,是死是活,到处打听也没人知道。妻子只好带着四个孩子东家借西家赊,过天是一天。

周云亭在台湾这边也度日如年。刚开始时他还数着日子,总觉得很快就能回家。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岸关系也一天天紧张,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到了后来甚至连是哪年哪月都懒得去记了,糊涂比清醒着好。一想起家里活蹦乱跳的四个孩子,他心里就针扎般地痛,自己不在家种地,他们吃什么?

周云亭在台湾的部队里一呆就是十几年,退役时已是年过半百。他在兵营里就是混了个一日三餐,什么积蓄也没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在一个教堂里找了一份做清洁的活儿,才总算有了栖身之地。

那时,每逢做礼拜,就会有一些教友留在教堂久久不肯散去。他们当中有很多是退下来的老兵,在无法抑制的思乡中,有很多人信了教,权作一种感情的寄托。

有一次,周云亭发现他们特别地神秘,这才才知道他们当中有的人已托国外的朋友给家里捎去了信,并且,也得到了家里的回信。

于是,周云亭更加想家。

就这么在对老家的朝思幕想中,77岁那年,周云亭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垮了,出了院以后,什么活儿都干不动了。心灰意冷的他打算就这么等死。

看到周云亭一天天颓废下去,有个修女站了出来,她说她有教友在国外,也许可以托他们给周云亭往家里带个信儿,至少让家里的人知道他还活着。这让周云亭打起了好好活着的精神,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吃药,他觉得也许真的有一天,要用自己的双脚走回家去。

1986年春,就在周云亭刚刚能扶着栅栏下床走路时,他收到了第一封家书。拿到家书时,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没有再扶着栅栏,几步便走回了教堂后面他栖身的木板房。一跨进房门,他便“扑通”跪下,朝天磕了三个响头。

看完信后,周云亭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原来,自己妻子40年来一直守活寡似的撑着家;年迈的双亲已去世,最终没有等到儿子的消息;最让他伤心的是,两个最小的儿子在他走后不久,相继夭折。

知道了家里的消息,周云亭开始想那个过去从来不敢想的回家的梦。可是,这些年过一天算一天,他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沮丧极了。

周云亭又托修女给家里捎去第二封信。信的大意是自己十分想念妻子和孩子们,只是台湾这边控制很严,一时想不出回家的办法。再者说,自己几乎没有积蓄,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毕竟,他觉得该对家里有些补偿。

很快,老伴的信捎了回来,她在信里说:“家里的生活早已与以前不同,女儿、儿子都已结婚成家,还有三个孙子,地里的收成不错,粗粮早就不吃了,每年收的小麦吃不了还要卖给国家一些。”

老伴劝他早点回家:“你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在外面游荡什么?要是图钱的话,俺们娘儿几个干嘛非要等着你回来?你只要人回来,饭就有你吃的,你还在等什么?我也年纪大了,难道你真的要让我在走之前见不上你一面?”

尽管祖国内陆在1979年便发布了《告台湾同胞书》,欢迎台湾同胞返乡骨肉团聚,可台湾当局仍是一副不妥协的姿态。周云亭当时已横下一条心,说什么也要在还能走动的时候回老家去。

1987年元旦刚过,周云亭筹集够了路费,就持旅游护照,从台湾先飞到了菲律宾,又从菲律宾飞到香港,再从香港转道广州,终于回到了离别将近40年之久的祖国内陆。

那天,周云亭走进村子,正好是阴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日子。这就是家啊,这就是老家啊,几十年来只有这一刻,周云亭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像个真正的人。那一年的春节,是他飘泊40年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周云亭的老伴似乎是了却了最后的心愿,团聚后没多久,她便一病不起,熬到第二年秋天去世。

这时,村里陆续有从台湾回来探亲的老兵,他们见到周云亭都替他惋惜说:云亭,你怎么不再等等?你走的第二年十月份,就允许回大随探亲了。那样你还会带着“饷银”回来,有了这个钱,你的下半子就不用再操心了。

周云亭却说:“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自己早回来了一年,至少我跟老伴还见了一面……我已经80岁了,没有多少下半辈子需要操心,这个家有我的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周云亭偷偷回大陆后,台湾当局很快给他注销了户口,并把他列入了所谓“通匪”黑名单。台湾当局甚至还到修道院去査了很久,并扬言他要是回台湾,会立即被送去坐牢。

但是,周云亭既然打算回大陆,就没有想着再回去。回家,这永远都不会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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