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丨一如既往,做个凡人
01
有好些事,有些好事,要慢慢去日常里体会。
是之裕和的电影《比海更深》里,树木希林说,“看到没?魔芋豆腐要慢慢放凉,腌一晚之后才能入味。做人也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导人向内,是血肉日常的骨头。
少年时跟母亲一起从田地干活回来,又饿又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母亲居然像一块铁,还能一边洗菜做饭,一边轻唱刘三姐。
跨年夜,很晚了,一朋友打来电话,说要带了汤圆过来一起吃,看着汤圆在碗里逍遥,跟他讲了一个鳗鱼的故事:
据说这种生物,刚一出生,就得独自面对两万里之遥的的汪洋之旅。它们来自大洋深处,裸奔穿越赤道那么远的水路,要回到淡水里才能生长。鳗鱼妈妈在前面带路,鳗鱼爸爸在后面跟着,穿越江湖海洋,大多数的鳗鱼宝宝都死在了归途。
普通人,也包括普通生物,少有机会补天,也听不懂什么卧薪尝胆或是破釜沉舟,能在风雨阴晴里把平凡日子过扎实,饭热热的,菜香香的,床铺暖暖的,声音甜甜的,脸上笑眯眯的,已经很生动。
上中学那阵,有时会在周末走4小时路去见一朋友,沿河北上,崖上野草,比人还高,草缝间每见鸳鸯站在河堤歌唱。自家身上一个子儿没有,却感觉比拥有一卷《清明上河图》真迹还幸福。
那时候,心里干净,感知比意志锋利得多,谈笑风生就能做到洒脱切割天下,轻松预约未来。
倒是后来活龌龊了,司马昭一样渴望牛B,做梦都野心勃勃要热血长安凯旋归来,总感觉自己无论站在哪里,就是要比这小球高出100多厘米。
回望这些年,去了多少地,烧了多少钱,真不记得了;但是伤了多少心,负了多少人,依然忏悔于怀。
想想各路男女长幼,新朋旧友,说点儿什么好呢?就说它日趟过深浅,访遍镜底桃源,见面不过拂一拂肩吧!
是啊。我真没见过比你们更好的人了。
02
写字也写好多年了。
当初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这么爱写,莫名其妙就爱上了,就跟爱上某个人一样。
后来写了好多年,好歹总算感应到一点消息:写作是一场清醒的梦,而文字,就像那鳗鱼宝宝漂泊的海洋。
刚到部队那阵,几乎每周都会给父亲写一封信。后来认识一个比父亲更好看的笔友,顺理成章重色轻友,亲爹都懒得理了。
父亲急急忙忙来信说,儿子!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和妈妈都好想你。
父亲是朴素人,字里字外很少如此直抒胸臆,我盯着那行汹涌滚烫的字,一下子很是有些羞愧,文字它原来是飞翔的土壤,可以用来播种人间的花香。
就感觉吧,这文字它就是那根指月的手指,里面得有个想你的亲爹,才能帮你看见皎洁的月亮。
又过了好多年,又写了好多,才又慢慢明白《飞屋环游记》里那句话,“为什么我总是记得那些无聊的小事情呢?可就是这些小事情,才是我最怀念的。”
可不是吗?生命的感动,文字的高光,往往不是来自题材的幽隐和词汇的铿锵,反而是来自那些芬芳平凡的日常。
这下就老实了——万物皆文字——文字是写字人的本草,疗愈自己,也疗愈身边的人和世界。
03
2020年年末最后一天,午后是很美的阳光。
洗完澡躺倒在沙发上,感觉自己通体透明,浑身放光。
想自己半世浮生,写了那么多年,其实无非6个字:预约;借用;归还。
2021年,亦复如是——预约;借用;归还——也没什么豪言壮语,也没什么狼子野心,仍愿一如既往,做个凡人。
能写,就接着写。能活,就接着活。一个热爱文字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就像一条如来如去的鳗鱼活在海洋。